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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绪七年,十二月初六日,司礼监。

胡太医来给邓修翼诊脉,虽然这个月事情繁多,但是邓修翼自从十一月初二喝酒吐血后,胡太医一直严格管着他,并威胁他说如果他再不好好养身体,定然要报告李云苏,这一月下来邓修翼的脉象倒是沉实了很多。

邓修翼用笔墨向胡太医陈述了姜白石、秦烈、京察争斗的事情。胡太医也告知了裴世宪已经拜访了守制在家的钟彝,钟彝愿意用守制的时间为四维书院编教材。裴衡也被裴世宪劝住,暂时不辞官了,可能会常常告病假,但是内书堂教习事裴衡仍愿意担任。

另外,邓修翼让转告裴世宪,可以通过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张觐光去找一下教坊司奉銮王恩重,请他南下四维任教。

至于李云苏这边,胡太医告知邓修翼,马市进展顺利,云苏在大青城的板升已经聚集千人。

只是曾令荃最近很不老实,差点让其逃脱。邓修翼想了一下,写了一个“毒”字。胡太医看着那个“毒”,皱了很长时间的眉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另外有一个意外之喜,李义居然搭上了户部主事黄克俭的关系,已经向其行贿。邓修翼又看着行贿两字很久,心里总觉得李云苏会缺钱,于是他又筹谋起来。

等胡太医走后,邓修翼将所有纸张都扔进了炭盆。火焰起时,他觉得自己不能身体康健,否则就没有理由一直找胡太医来诊脉了。

想到这里,独坐书房支摘窗前。腊月寒风灌入,吹得案头《内库清册》纸页翻飞。枯坐半个时辰后,起身时一阵晕眩,喉间泛起熟悉的腥甜。这具身子,终究是强弩之末了。当他抱着内库帐册从司礼监走向御书房时,却真心觉得通体生寒。

昨日朝会后,绍绪帝的心情还算不错。因为他确认一个事情,姜白石是孤臣,尤其当严泰和袁罡虽然斗得厉害,但都狠狠踩了姜白石一脚时,绍绪帝便决定如果姜白石能将军户事查个明白,他便会起复此人。所以当邓修翼来到御书房时,绍绪帝竟是脸上难得不是寒冰。

“奴婢叩见陛下”,邓修翼给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邓修翼,你抱的是今日新来之折子?”绍绪帝的暖意敛去,看向其怀中册页非奏本形制。

“回陛下,并非奏折,是内库今年的总帐册,奴婢特来为陛下报喜。”邓修翼上前,将一本深蓝封皮的帐册躬敬置于御案之上,“陛下请看此处,”邓修翼指向一列汇总数字给绍绪帝看。

绍绪帝凝目看去,心中先是一惊,随即心里涌起一阵实实在在的喜悦,面上却一丝都不露。

登基以来,内库用度常感窘迫,每每向户部支取,总少不得听一番劝谏。今年帐册上,内库收入竟从往年的二百九十万两,增至三百二十二万两。

他面上不动声色,细细查看收入细项:金花银定额一百二十万两,盐课专项四十万两,均与往年无异;关税三十万两,亦持平;皇庄子粒银从七十万两增至七十五万两;贡品折银从二十万两增至二十二万两;查抄内宦陈保等人家产得赃银二十万两;另有追缴历年侵欠及杂项收入十五万馀两。

绍绪帝抬眼看向邓修翼,对方只是微微垂首。

邓修翼随即又呈上一册:“陛下,御马监帐目积弊甚深,奴婢接手未久,仅能先堵大漏。此乃今年御马监实入帐册,计四十二万两。若依内库规制严加整饬,明年当可入五十万两。”

绍绪帝接过细看:草场牧地租银二十四万两,其中一行小字注明“清丈牧场得隐田二万八千顷,新增租银十二万两“特例””;皇庄代管收入十八万两。“御马监的钱粮向来另库存储,然皆是陛下私产。奴婢既暂管此事,理当奏明。”邓修翼轻声道。

“这皇庄子粒银如何能增五万两?”绍绪帝问。

“便和这御马监的牧场隐田一般,一一清丈,查出了些‘黑田’和‘黑租’。”邓修翼道。

“这贡品折银又是如何?”

“陛下容禀。奴婢查了各监局采买贡品的老底帐,发觉里头弊病不小。比方说,江南贡上等的杭绸,市面实价一匹不过三两银子,可往年帐上竟敢折成五两。这多出来的二两,既非入了内库,也非地方愿出,实是经手的胥吏太监们上下其手,中饱私囊了。奴婢请旨后,定了新章程:往后地方折银,一律按实价折算。象那杭绸,就按三两算。考虑到运送入库确有脚力开销,再略添些耗费,比如每匹加三钱银子,统共折三两三钱。如此,一匹便省下一两七钱虚帐。这般改动,两处得益:其一,地方上省了无谓的冤枉花费,感念陛下体恤;其二,内库所得折银,剔除了虚头,数目看着略增。譬如,今年实多二万两。更紧要的是,银子实实在在,分毫都落进库里,没让蠹虫再啃了去。二十二万两,皆是实银。”

绍绪帝听邓修翼讲完,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历年侵欠,又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司礼监照磨所查旧帐,所有不实处需尽数吐出所得。”

绍绪帝暗暗惊心,但是依然面沉如水问:“如此之多?”

“回陛下,若陛下允准奴婢动各监掌印,应更多。”说完,邓修翼便低下了头。

绍绪帝没有说话。

“陛下,尚有一事。”邓修翼再呈上一册开支细帐,“此乃本年宫中各项用度。”

绍绪帝逐项看去:皇室成员供养一百万馀两,宦官宫女俸禄粮折银四十三万馀两,宫廷膳食三十二万馀两,仪典祭祀二十万两,日常物资消耗三十万馀两。总计二百二十五万两有馀。他记得往年开支常逾二百五十万两,今年竟省下二十馀万两,目光便带上了询问。

“回陛下,奴婢彻查内府二十四衙门及各监局、库房的实有人数名册。这一查,竟查出各色虚挂名籍、只领钱不干事的‘挂名白役’一千三百馀员!如今已尽数革除,可省俸银四万两有奇。馀下在册宫人一万二千馀员,皆按实职实俸发放,绝无克扣,总计实发俸禄二十二万两有奇,连同禄米折银等项,共列支四十三万两。”

绍绪帝了然,宫中“吃空饷”是顽疾,邓修翼这刀砍得痛快。

“这膳食?”

“回陛下,胥吏采买报价惊人。奴婢一一去查,省了点银子。”

“日耗亦如此?”

邓修翼点点头道:“是。”

绍绪帝回想,确未觉御膳减省,也未闻宫中有怨言。邓修翼接着道:“不过裁减了些靡费,遂有所节馀。如此开源节流,陛下内库盈馀,已近百万之数。”

言罢,他退后一步,拱手肃立,“陛下,奴婢详查各监司帐目,知积弊尚多,仍有可为。故斗胆请旨,允奴婢再行厘革,以期内库更裕。”

“你待如何去做?”

邓修翼垂手肃立,声音平稳清淅:“陛下容禀。此次奴婢彻查内库发现,内库及各监局库房,历年积压陈物甚多。譬如苏杭织造陈年绸缎,堆垛日久,不免虫蛀失色;江西瓷库中,亦不乏式样老旧、磕碰微瑕之器;甚或各地贡入药材,存贮过久,恐失其效。此等物件,留之无用,弃之可惜,徒占仓廪。更为可恶之处,常有小内监自行盗卖,中饱私囊。”

他略顿,观察皇帝神色,见其倾听,便继续道:“奴婢愚见,不若在京中择一二处官房,设‘皇店’试办。专司发卖此类积压陈物。其利有三:其一,变废为银。此等物件,虽非时新上品,然材质犹在。若以市价五成乃至七成发卖,京中富户商贾,图其价廉,必有愿购者。所得银钱,尽数归入内库,实乃化朽为金。其二,盘活库藏。库房腾挪清爽,新贡之物方能妥善安置,免遭旧物拖累而损毁。且岁岁皆有陈积,若成定例,便是一笔长久进项。其三,不扰民生。所售之物,本系宫中之物,非与民间商贩争利。定价亦随行就市,无强买强卖之虞。”

邓修翼最后总结,语气务实:“奴婢估算,若将今岁可清之陈货尽数发卖,扣除店房人工等项微末开支,所得当不下五万两之数。此乃无中生有之利,陛下以为可否试办?”

绍绪帝眼睛盯了很长一段时间,缓缓问:“由内监去卖?恐伤天家体面。”

“回陛下,宫中积压诸物,若由官牙发卖,其必层层克扣。不若择一二京城殷实商贾,令其专司皇店售货。此辈商人,许其以市价七折领货,售出后,皇店抽利六成,彼自得四成。彼图利必尽心,而内库坐收其益。更紧要者,商人售卖时,可持东厂关防,免去州县厘税。如此,货流其畅,而税银之失,自有商人补入皇店抽利之中,朝廷无损分毫。”

绍绪帝想了一会,道:“先拟个章程来看。”

“是。”邓修翼躬着身子。

此时,邓修翼已经陈述完毕,正待离开,却不想皇帝没有让他走,让他去御书房外廊下静候。邓修翼心中满是疑惑,但也只能去殿外廊下站着。

一会,只见甘林从御书房出来,路过邓修翼时,担忧得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带着两个小内监走了。

约莫过了近半个时辰,甘林回来了,手中拿着邓修翼书房里的那尊仕女玉雕,进了御书房。邓修翼心中一惊,甘林去了他的书房!

又过一会,皇帝把邓修翼叫了进去,道:“此物何来?”

邓修翼看着那尊仕女玉雕,心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捏着绞着般痛,他咽了一下口水,掀了下摆,跪在地上道:“回陛下,此物乃绍绪六年三月廿七日,奴婢去教坊司核验乐籍。公务毕,见灯市口玉肆将闭门,偶见这偏头垂目仕女……神似奴婢先慈。”邓修翼说着,眼中隐隐有了泪光。

“如何记得如此清楚?”绍绪帝继续问。

“回陛下,是日乃奴婢生辰。”邓修翼伏在地上,“先慈生产奴婢近丧命,故每年生辰奴婢感先慈养育之恩,终生不能忘怀。”

绍绪帝没有说话,只让邓修翼伏在地上,对着甘林道:“你去查。”

甘林躬身而出。御书房中,没有其他声音,邓修翼以额触地,眼泪却流了下来,他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一会甘林回来,对皇帝道:“回陛下,绍绪六年三月廿七日确有邓修翼出宫前往教坊司记录,申末回宫。是日亦为其生辰之日。”

绍绪帝凝视邓修翼的背脊,对着甘林道:“教坊司至灯市口,顺路否?”

“教坊司出北门即灯市口大街,却为返宫必经。”

绍绪帝面无表情地道:“念母?情深可悯,然宫规森严。私置器物终归不妥。”

邓修翼的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奴婢罪该万死。”

“甘林。”皇帝唤道。

侍立一旁的甘林立刻躬身:“奴婢在。”

“明日送去银作局。”皇帝将玉雕往前一推,“验验玉质纹饰,有无逾制之处。”

“是。”甘林道。

“邓修翼,你抬起头来。”绍绪帝高坐在上。

邓修翼慢慢撑着身子,跪直了。绍绪帝看着他,“你在怨怼?”

“奴婢不敢,奴婢实是愧对天恩。身为司礼监掌印,却犯宫规,奴婢无颜面对陛下。”

绍绪帝微微扯了一下嘴唇,拿着邓修翼交来的帐本,一页一页翻去,道:“朕只是好奇,他们都贪,连陈保都贪,为何你不贪?”

“陛下,奴婢无有家人,无有所累。宫中一应皆有,奴婢贪来何用?奴婢自净身入宫,此身早非父母之身,乃陛下之器也。器唯尽其用,何需外饰?”邓修翼道。

“本来今日当赏你点什么,”绍绪帝指着帐册道,“只是这仕女玉雕确是你的错处。你先回去思过吧,待明日银作局回禀再判。”

“奴婢谢陛下!”邓修翼又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才起身离开了御书房。

走在宫道上,寒风刺骨。邓修翼不自觉地伸进了自己的怀中,怀中那只绍绪三年的旧香囊,绣丝已断,缎面已破。此刻紧贴着他冰冷的手,像块灼炭。

他又只有这一件和李云苏牵连的物件了。

风卷着雪粒子抽在脸上,邓修翼却低笑起来。器唯尽其用……说得对。待我这把器刃斩尽仇仇,玉也好,命也罢,尽管拿去,只要苏苏能真安在这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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