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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说,一边艰难地抬头,眼神缓慢地扫视这群人类高官的面孔,象是确认这些听众是否真的能听懂自己的话。

殿内鸦雀无声。

他顿了顿,咽下口水,继续说道:

“那边—不是你们的天,不是你们的地。”

“光是红的,山是黑的,风———有血味。”

“那是我们——生的地方。我们一直战,一直杀。”

“每个孩子——要过火、过石、过骨。””

“能走出的人,才叫———战士。”

“我们火斧——氏族之一。”

“但不是唯一。很久—我们打仗,互相杀———杀了———很多年。”

他说到“战主”时,声音中隐约多了一分敬畏一一或者说,是近似信仰的语气。

“他—带着血火走来,打碎石城、骨海、裂颅王座。”

“他———打败所有族首,杀了———最强的六人。统一了我们。”

“剩下———十三氏族战盟。”

一名大臣皱起眉头,低声自语:“是个王?还是神?”

兽人眼角一抽,象是听懂了,但未作回应。

“战主——不是我们能看——他不说废话,不听乞求。”

他顿了顿,仿佛组织语言变得愈发吃力,额头上冒出细汗。

“他———用血,开门。”

“不是你们的门。不是木、不是铁,是———裂的天,烧的地。”

“他用——很多很多血——很多人,很多兽——全献了。”

“那天——天是黑的,是血的,门是——火色。”

莱昂站得笔直,一言不发,但指节紧握,显然早已捕捉到这段话语中真正的重点。

查尔斯三世也没有出声,目光却锋利如刀。

兽人继续咕嘧道:

“战主说—不能全来,门太窄,要一批批过。

“我们——火斧、裂喉、狼牙、血爪、碎颅。”

“五族都是战主选的。每族一万,或更大。

“要先杀、先踏地、先埋骨。”

“等地被染过血,门就会——更稳。”

“他们说———我们是‘开路者”。是先来打、杀、夺、占—等战主后面——带来整个战盟。”

“不是孩子,不是老骨,是战士。”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迟疑,目光也微微下垂,象是被某种羞耻压着:

“可我们到了你们的地—不对。”

他说这话时,费尔南眉头一紧,低声重复:“血气?”

兽人勉强点头,右臂试图抬起却被锁链拉住,微微发出铁索响动。

“我们—原本—血气。”

“那是流在骨里的火,能烧伤仇敌,能裂石开甲。”

“是战士的力量。”

“但来了—血气不听话了。”

“只有很小的人——还能叫一点出来。”

“我杀过十几场后,才感觉———它醒了,微微。”

“但也没有以前强。”

他停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喘息。

“他还在门那边,看着我们先打。”

“他说,我们是“踏火者”,先走,先死,先开血路。”

“等我们把这边——踩出一条骨路,他就带剩下的来。”

“那时候—整个战盟,整个—会过来。”

“你们的国、你们的墙、你们的天———都会被火吞。”

说完这句,兽人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坐着,头垂在铁链之间,象是把体内最后的火种也一并吐了出去。

一时间,大殿内没有人发出声音。

那些王国权贵、军团主将、大臣高官、上层贵族,一个个望着笼中那名瘦削但依然威压不减的野兽,仿佛望见了远方正在燃烧着的地平线。

莱昂仍站在原地,眼神冰冷。

他曾在南境的焦土之路上走过,在维尔顿的城中听过亡者哀豪,在林泽与狼骑一路搏杀一一他知道这些敌人有多疯狂、有多不惧死。

但现在,他才明白:

那疯狂之中,藏着的是意志。

那不惧死的背后,是宗教般的使命。

他们不是流寇。

不是走投无路的野蛮。

他们是军队,是信仰,是一场为他们所谓的“战主”而进行的圣战。

而且这,仅仅只是开始。

沉影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燃油灯的火光在墙壁上无声跳动,勾勒出每一名王国要员脸上的阴影。

有的人下意识移开目光,有的人死死盯着笼中的那头“野兽”,有的人垂首不语,眼底闪铄着无法掩饰的震撼。

没人发问。

因为那些断断续续的低语,那些语法错误、发音粗劣的句子中,所传递的内容,已远远超出任何一场常规军事汇报的范畴。

他们从未想过,这场战争的背后,竟有一整座世界的沉默推进。

兽人不是“逃荒者”,而是“开路者”。

他们不是弱者挤入人类的土地,而是强者试探另一片战场。

而那所谓的“战主”一一那个统领十三大氏族、发动“万血献祭”、能撕裂空间穿越世界的人-此刻尚未降临。

莱昂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没有动,也没有发言,只是用沉默锁住自己的思绪。

眼前这口囚笼,不再只是一个关着野兽的铁牢,而象是一道豁开的门一一门后,是异世界涌出的炽热气流,是未燃的火,是成千上万即将踏足人间的铁蹄。

兽人已死伤无数。

可他们的主力,根本还没真正到来。

他心中浮现出维尔顿城那血染街巷的画面,浮现出哈卡尔要塞中死守数日的士兵们,浮现出那些在林泽战死后只剩断刃的同袍然后他意识到:

那些仗,仅仅只是与兽人先锋的战争。

查尔斯三世仍站于殿中央。

他眼神冷峻,眉梢微敛,整个人如同一座大理石雕像,纹丝未动。

直到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

“他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他没有看向兽人,而是目光扫向一旁的费尔南。

费尔南沉声答道:“属下亲自从维尔顿将其押送至此,沿路每日试问数次,内容皆无更动。而且,除他之外,还有几名俘虏亦有相似供述,只是语言掌握不如他清淅。”

一名身着华袍的大臣皱眉道:“兽人固然凶悍,但是否可能在编造神话?或是他们内部的图腾传说,被夸大为现实?”

费尔南摇头:“他们不懂神话一词。他们说的‘战主’,与我们理解的王不同,更接近一种——血誓的源头。他们对他没有敬爱,只有绝对服从与恐惧。”

“我曾用死亡威胁这名兽人,要他捏造一个‘战主已死”的说法,他宁可咬断自己舌头。”

众人神情再次一震。

国王略一点头,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寒光。他转向站在更远处的一名王国老将,沉声问道:

“若真有十三个氏族,五个已来,八个未至,你如何看?”

那位老将神情沉重地躬身道:“陛下,若其说法属实我们目前的战局,仅面对不到一半敌军;而且是缺乏血气之力的削弱状态。可即便如此,南境多地陷落、维尔顿几近崩溃、东境粮道告急、王都必须靠数次征调维持兵源。”

“若八大氏族后至,而血气亦复苏—臣不敢断言王国还能撑多久。”

他最后一句并未拔高,却象是一柄斧子,落在沉影殿众人心头。

财政大臣也低声插言:“我们已开支三季军备储粮,第四季税尚未征齐—"

“闭嘴。”查尔斯三世冷冷道。

他并未怒吼,声音甚至平静,却令那名官员瞬间声。

他沉默片刻,忽然回头看向莱昂。

众人目光随之而转。

“莱昂。”查尔斯三世开口,语调没有一点波澜,“你曾在南境独抗兽人先锋,在维尔顿率部固守,之后在西境伏击林泽、击斩敌酋又是你。”

沉影殿中再度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个王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军团长发言。

他们知道他是从战场中杀出来的,知道他不是学院里只会背战术地图的书呆子。

他是用长剑和火焰撕开兽人胸膛的人,是踩着尸山血海走到这里的人。

莱昂没有立刻作答。

他缓缓踏前两步,目光看向那只仍旧垂首不语的兽人。

良久,他开口:

“我曾在初返维斯堡的夜战中见过一个兽人首领,他仅凭一柄斧头,连杀数名重甲骑土,如同杀鸡。”

“我也曾带人围猎过狼骑小队,那些畜生在失去主人之后照样凶残反扑,悍不畏死。”

“他们不是散兵游勇,不是失序群体。他们有营地、有图腾、有信仰、有共识。”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平稳,却压不住隐隐的寒意:

“如果果真如他所说,这居然还是他们最虚弱的状态莱昂没有把话接着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整座殿中鸦雀无声。

那名仍在铁笼中的兽人,似乎听懂了这句话,嘴角隐约浮出一丝模糊难辨的笑意。

查尔斯三世没有立刻回应。

他只是缓缓坐回王座,将权杖横放膝上,仿佛沉入了某个更深的判断之中。

沉影殿的火光晃动不止,映在所有人心头的,是一片尚未抵达、却已逼近边界的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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