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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阿伦斯坦要塞的炉火昼夜轰鸣,铁水倾泻不止,谷仓被尽数开启,士兵与民夫在残垣之间奔走之时。
第七军团的将士们却并不知晓,远在千里之外,巴伦西亚王国最西端的落日岛一一这片孤悬海外的疆土,正被另一场黑暗悄然吞没。
落日岛,聂立于西海汹涌波涛之中,常年风急浪涌,海雾不散。
它孤立却险要,自古被视作西海岸的天然屏障,也是王国通向外洋的第一道关隘。
凡是出海的船只,大多都要自其港口经过,
也正因如此,这片荒凉却至关重要的岛屿,成了王国西境的咽喉防线。
然而,就在莱昂率领第七军团驰援亚文公国、王国上下的视线尽数投注在东线战事之际,王国最西端的落日岛却在无声的海潮中,迎来了属于它的浩劫。
初夏的海风夹杂着湿冷的雾气,扑打在城墙与灯塔上,发出低沉的鸣咽声。
暮色逐渐吞没天际,唯有海平面上残存的一抹暗红馀晖,宛若一道血痕,挂在波涛翻涌的天边城头的巡逻兵裹紧披风,手中紧长矛,打着哈欠走过城垛之间。
对于他们而言,这里不过是无尽枯燥的驻防之地:
三千馀名守军,编制为一个完整的步兵团,分散驻守在城堡与几处港口中。
日复一日的巡逻与号角,早已消磨了守军士兵的警剔。
可就在此刻,了望塔的铜钟被猛然敲响,沉重的钟声骤然撕裂了海雾中的寂静。
“东南方一一海上发现不明船只!”
短促急切的号角随之在夜空回荡。
海风仿佛也骤然一紧,吹散了土兵们的倦意。
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黑沉沉的海平面。
起初只是几点模糊的黑影,在风浪间若隐若现。
可随着夜幕愈加深沉,那些黑影不断涌现、连成一片,桅杆的轮廓逐渐从雾气中浮现出来,如同一片阴森的森林正自海上逼近。
火把点亮,映出了那些船只的轮廓。
最先映入眼帘的船只,对于守岛的士兵们而言并不陌生,那正是巴伦西亚人再熟悉不过的线条:
宽阔的甲板、修长的船体、双桅三桅的比例—-那是他们自己的船型。商船、渔船,甚至还有改装过的旧军船。
桅杆上却悬挂着撕裂拼补的兽皮帆,暗绿斑驳,粗糙丑陋,尤如怪物的皮肤,仿佛把原本的海船硬生生扭曲成了某种诡异的战舰。
城头上的士兵们一阵错,随即传出疑惑的低语:
“那是我们的船?”
“神啊————那些船是怎么回事?”
很快,随着目光再远处凝聚,他们看到了混杂在其中的少量异类:
几艘船体笨重、甲板粗陋的庞然大物,那才是兽人新造的船只,船首绑着铁制的撞角,形如巨兽猿牙,显然为破岸登城而生。
“这不是商队!这是一一舰队!”
声音在城墙上战栗般传开。
那不只是几艘孤零零的船,而是一整片密集的黑影,层层叠叠扑来,纵是匆匆一警,也至少有上百之数。
战鼓声忽然在海面轰鸣,震得海浪都象在颤斗。
火光摇曳间,能看见船头站立的巨影一一绿皮肤、獠牙狞的兽人,高举战斧与长矛,咆哮震天。
“号角!所有营队立即集结!一—快!”
主堡内,落日岛的守军指挥官,步兵团团长一一布兰特将军,猛然从地图前起身。
他是一位年近五十的贵族将领,出身于军事世家,铁灰色的头发和浓重的眉毛让他看起来始终严肃。
营帐里散落着尚未整理完的军报,他却再顾不得,披上盔甲,抽出佩剑。
“传令各营统校:即刻整队,驻守西岸防线!各连队列尉带人登城,火油、投石机全数推上去!男信使飞奔而出。
不多时,营地里铜鼓大作,三千馀名守军在黑暗中急速集结。
连队长们咆哮着驱赶土兵整队,火把把狭窄的道路照得通红。
沉重的火油罐被搬上城垛,投石机的臂架在士兵手中缓缓拉起。
布兰特将军沿着城墙急驰。
眼前的景象让他眉头紧锁一一那是一支庞大到超乎想象的舰队,黑影绵延数里,根本望不见尽头,仿佛一片漂浮的森林正压来。
火光中,他一眼就辨认出那些船的来历:
“混帐——那是我们的船!”
他认得船首的雕饰、船体的线条。
那些是原本隶属于王国商会的远洋商船,是沿海诸候的私有武装船队,甚至还有几艘带着王国徽记的旧军船。
现在,它们却披着兽皮帆,满载敌人,正逼向落日岛。
副官低声汇报,声音止不住颤斗:“将军—数量怕是至少有两百艘甚至更多!
布兰特狠狠咬牙,冷声道:“它们自己造不出来这么多船,全是在南境劫掠的战利品!南境陷落时,这些船就被它们缴获了。”
此刻,他已经明白,这并非单纯的袭扰,而是兽人借助掠夺来的王国舰船,硬生生拼出了一支庞大舰队。
如今,这支舰队正扑向这座孤立无援的落日岛。
“所有弩手准备!”
“火油上墙!稳住一一不要慌,按数组站好!”
沉闷的鼓声与尖锐的号角声在夜空中交织,此起彼伏,如同催命的战乐。
数百名弩手列队在城垛后,手臂绷紧,弦索被拉到极限,箭在火光中闪着冷意。
他们的眼神死死盯着那片正逐渐逼近的黑影一一一艘艘庞大的战船,破浪而来,船体切开海浪,激起白沫拍打在礁石上。
火把被接力递上载来,照亮了每一张紧绷的面孔。
火油罐一个接一个被摆在垛口边,随时可以点燃投掷,罐身被风吹得轻轻碰撞,发出仿佛丧钟般的低鸣。
海风中,兽人的咆哮声逐渐压过了潮声。
他们的吼声粗野低沉,带着野兽般的震颤,象是一股无形的巨浪扑向城头。
守军心口的那股徨恐,再一次被硬生生逼了出来。
有人忍不住低声祷告,有人呼吸急促,盔甲随着胸膛起伏发出急促的撞击声。
甚至还有新兵满脸苍白,手里的长矛不停颤斗,矛尖在火光下抖出细碎的寒芒。
布兰特将军立于城墙中央,他高举佩剑,声音沙哑却沉稳:
“落日岛是王国西境的屏障!若今日不守住,兽人踏上西境,王国西海岸的城镇都将陷入火海!一一所有人,给我拼死守住海岸!”
兽人的咆哮声盖过了风浪。
前方,第一批兽人战船已经撞开浪花,带着雷霆之势直逼浅滩。
船首高高翘起,火把摇曳的光芒映照出一张张狞的面孔,獠牙外露,目光疯狂。
巨斧在火光下闪铄着冷白的光芒,仿佛一排排死神的镰刀。
落日岛的夜幕,就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开,血与火的前奏轰然响起。
火光在夜色中翻涌,映得海面宛如一片滚动的溶炉。
第一排兽人战船带着沉重的撞角直扑岸边,浪涛被硬生生切开,鼓声与咆哮震耳欲聋,尤如雷霆横扫。
落日岛的城头,弩手们屏住呼吸,弓弦已拉至极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汗水顺着面颊滴落,却无人敢擦。
“——放!”
伴随着布兰特将军撕裂喉咙的怒吼,数百支弩箭齐齐射出。
呼啸的箭雨划破夜空,密集如暴风骤雨,钉入船头与甲板。
最前排的兽人惨豪着翻倒,箭穿透肩膀与喉咙,鲜血喷洒。
可他们的身躯尚未坠入海中,就被身后同族的脚步踩碎、踏过。战船丝毫未减速,依旧咆哮着冲向浅滩。
“投火油!”
“快,把火点着!”
火把被点燃,炽烈的光焰映亮城垛。
沉重的火油罐在点燃后,被投石机狼狠地抛出。
罐身呼啸着砸落,撞击甲板时轰然碎裂,瞬间腾起的烈焰卷上桅杆与兽人的身躯,海风中传来油火灼烧的刺鼻气味。
大片甲板瞬间被火舌吞没,兽人嘶吼着翻滚,皮甲与毛发被烈焰点燃,挣扎着坠入海中。
但更多的兽人却疯狂举盾,顶着火焰和箭雨,挥舞斧头嘶吼前冲。
“再来!继续投!”
各连队的连队长声嘶力竭,指挥士兵将火油一罐罐搬至城垛。
投石机在轰鸣中甩出火罐,火焰仿佛一颗颗坠落的流星,在黑暗海面上接连炸裂。
然而,兽人的数量却实在太过庞大。
十几艘船被烧成火炬,却立刻有更多船只顶上。
战鼓声震得守军耳膜喻鸣,仿佛海浪与心跳都被击碎。
浪涛翻涌中,数艘战船的撞角已深深插进礁石,船体嘎吱作响,剧烈震动中搁浅停稳。
甲板上黑压压的身影齐声怒吼。
兽人们抬起巨斧和长矛,纷纷沿着跳板与钩索扑向浅滩,铁蹄与兽皮甲在木板上轰然作响。
“他们上来了!一一挡住!”
瞬间,浅滩上杀声震天,火光与血光交织,夜色被彻底撕裂。
第一波兽人踏浪而来,庞大的身躯在火光下仿佛狞巨兽。
海浪拍击他们的大腿,溅起的水花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守军早已在岸边布下长枪方阵。
连队长们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最前排士兵们咬牙怒喝,无数根长枪在同一瞬间齐齐刺出,象一片铁林骤然伸展,将冲在最前的数十名兽人胸膛贯穿。
血雾在枪尖炸开,兽人喙叫着栽倒在浪涛中。
但下一刻,后方涌上的兽人轰然一撞!
庞大的冲击力瞬间碾压方阵,长枪如同枯枝般纷纷折断,前排士兵惨叫着被巨力掀飞,盾牌与骨骼同时碎裂,血肉在海水里翻滚。
“再压阵!顶住!”
“长枪第二排一一前进!”
连队长们的怒吼几乎要撕裂嗓子。
长枪林再次伸展,新的枪锋补上前排的空缺。
喊杀与哀号混作一片,血水与浪花交融,已经将整片浅滩染成殷红。
城墙上,弩手们继续疯狂射击。
密集的弩矢雨点般倾泻,钉入兽人的血肉和甲胃。
但更多的兽人战船正在靠岸,黑影一艘接一艘压来,仿佛无尽。
它们根本无惧伤亡,只是疯狂地往前涌,前仆后继,户体很快便堆满浅滩。
投石机的臂架被拉满,巨石呼啸着砸下,轰然砸碎了一艘战船,木片和火焰四散飞溅。
可烈焰与残骸之中,兽人依旧豪叫着挣扎而出,踩着同伴的户体踏上岸滩。
布兰特将军骑在马背上,铁甲在火光下映出冷光。
他高举佩剑,声音嘶哑却震彻全场:
“第二营队前压!守住浅滩!一一不能让他们冲破!”
鼓声再次轰鸣,第二营近千名士兵扛着长枪与盾牌奔下石阶,冲向血色的浅滩,直接投入那片炼狱。
黑暗中,火光照亮了惨烈的斯杀。
人影与兽影纠缠成一团,长矛刺穿胸膛,斧刃劈开头颅,惨叫与豪叫交织成撕裂夜空的狂响。
“他们太多了!”
“再这样下去一”
一名连队长嘶喊着,话音未落,便见一支兽人投掷的短矛破空而至,硬生生贯穿了他的肩膀,
将他钉在城垛上。
鲜血顺着石墙泪汨流下。
布兰特将军猛然回身,拔剑怒斩,将短矛生生斩断。他的目光如铁,压住一切慌乱,声音象雷霆一般在火光与杀声中轰然炸开:
“一一绝不能退!若是退一步,让他们彻底攻上来,就等于将整座岛拱手让给敌人!”
他的话声如同战鼓巨响,震得士兵们心口一颤,死死咬紧牙关,再度顶上血浪。
然而局势却在短短片刻间急剧恶化。
随着越来越多的战船靠岸,兽人开始成群结队地涌上浅滩,每一次登陆便是上百之众。
他们高举着粗糙的木盾,密密麻麻地顶着箭雨狂奔,盾面被箭矢钉得密布,却依旧不减半分速度。
更骇人的是,粗大的钩索伴随着怒吼被抛上来,铁钩深深钩住城墙的垛口。
十几根、数十根绳索同时甩上,瞬息之间,黑压压的一片兽人攀援而上,手脚并用,如同野兽扑附在岩壁上。
“斩断绳索!快!”
守军惊慌中用长矛去挑,用刀刃去砍,钩索被一根根割断,坠落的兽人惨豪着摔进浅滩。
但仍有不少悍勇之徒冲上城头,弩手们还未来得及张弦,便被扑倒在地,利斧和獠牙瞬间撕开血肉。
城垛上顿时血流四溅,惨叫声与金铁碰撞声交织。
倒下的火把被踢翻,油罐破裂,火苗窜上石砖,炽烈的光焰在城头燃起。
“将军!他们要攻上来了!”
副官嘶声大喊,喉咙因嘶吼而沙哑。
布兰特将军立在火光之中,目光凝视着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潮。
夜幕下,兽人一波接一波冲击,宛如海浪永不停息。
他清楚地明白,落日岛虽有三千驻军,但在数倍于己的敌军强攻下,几乎不可能守住这片海岸而更可怕的是一一这仅仅只是开始。
海面上,仍有无数战船在靠近,仿佛海洋本身都化作了敌军的巢穴。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如同钢铁撞击般冷硬:
“传令!所有人一一后撤至城堡内!准备死战!”
号角随即再次撕裂夜空,急促而凄厉。
守军的阵线缓缓向城内收缩无数土兵一边挥刀抵抗,一边步步后退。
倒下的尸体与破碎的盾牌堆积在浅滩,竟硬生生垒出一道血与铁的屏障。
浪涛推涌上岸,将残缺的肢体卷走,海水彻底被染成暗红。火焰冲天,将整片海岸映照得宛如炼狱。
兽人的豪叫与战鼓震彻天地,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斗。
落日岛的防线,已在轰鸣与血光之中,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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