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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工之后,郑鸿的工作远比想象中轻松,同来的十人和原有的九人合成一个大组,郑鸿每周参与一次项目会,由吕红叶主持。这个安置房工程存在多个标段,吕红叶所在的公司只拿到很少的一部分,他是公司的中层领导,在此调配施工小组。
除了开会,郑鸿的工作主要是交代任务与核实进度,每天、每周的工作都要做成书面日志,再就是到现场监督。一开始郑鸿还有些适应不了这种清闲,并且人们之间的交流方式也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比如和几个管事的偶尔聊天多是围绕着这几个方面,首先是吕红叶的爱好,“吕总这几天吃起来槟榔,小郑你之前见过他这个习惯吗”;再者就是下一个工程的去向,“这种分包能不能遇见亮眼工程呢,比如办公大厦购物中心能不能轮我们一些”;还有就是郑鸿的底细,“小郑这么年轻,是吕总老家的人吗”“大小也是个管理呢,是怎么和吕总攀上交情的呀”。
而之前郑鸿身边的话题是这样的——“啥酒也比不了二锅头,别和我犟”!“老赵嘴硬,完工了帮我咬咬那几块电池”,“我儿子三字经都背到苟不教了,据说马上就背完了”!
不过郑鸿很快适应了这种落差,毕竟他每月到手的比刘大嘴等人还多,而他们又对郑鸿服气,真正视郑鸿为管人管事的头头了。不觉之间,郑鸿还从中学到了一些门道,作好一个管理者,八个字足矣,被称为“硬话软说”“软话硬说”。
之于前者,训斥不要以凌锐之姿,最好是开着玩笑把对方的过失说清,但这个玩笑不能太质朴,而是要在笑声中体现攻击性。后者适用于称赞,纵然工作做得再漂亮也不可一味猛夸,要指向成长与后续,再纳入广大工友,一人之风头就变成了众人的追求。
人们概括地如此精炼,郑鸿深以为这些过来人的道理值得揣摩,幸于人们这种坦诚,仿佛几日就清淅了一种交道的精髓,感觉自己占了大便宜。
这天午后,一支满是设备的队伍向山坡工地走来,有人扛着胶片机,有人端着象极了砖头的录音机,还有人持着拖着长线的话筒,走在正中的是一位长者。郑鸿身在高处,早早就望见了这一撮人,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前引后拥的人竟然是老邬。
说起来这个采访团队之所以如此庞大,乃是多家合起来的“一采多用”,主力是电影厂的团队,他们要拍一部以蛇口变迁为背景的纪录片,既有规划过程的高屋建瓴,也有一线劳动者的实干风采,还有老蛇口人对变迁最真实的体会。其馀还来了报社的人,以及蛇口创办的第一个小报的采编人员。
临近山腰,设备开机,老邬开始向大家介绍。
“当年这里只有荒山野草,别说象现在这样风风火火盖楼,那会连个塑料瓶子都看不到。这个山坡马齿苋最多,凉拌马齿苋是最常见的野菜,那个山坡有很多红脚艾,艾草在我们岭南有非比寻常的地位。”
团队围绕着变迁,一边走着一边向老邬提问,老邬甚是配合,说起来十室九空的败落之象,更为今日红砖白瓦感到欣慰。话到后面,老邬有些动情,亲历者带着大地之根显得颇有感染力,当年只盼着蚝田有收成的蛇口人,如今遍地是厂、高楼丛生。
可就在抵到工地的时候,老邬情绪突变,说出来的话几乎把人们吓傻了。
“出来!给我出来!躲在这里算什么本事!”倾刻间老邬转头直面摄象机。“我就问了句凭什么这里盖大房子,就说我胡搅蛮缠,说我是老东西说我是坏东西!你们这些登报的人,要帮我讨个公道!”
郑鸿急切跑来,听上去老邬受了莫大的委屈,但这里是二村的安置房,他们一村的已经准备住进去了,浑不知这冲天的火气是哪门子帐。
“老邬,你来错地方了吧,这里是……”
老邬正要再发作,忽然老眼皮支成三角,“郑鸿?好啊,怪不得好多天找不到你!”
不等郑鸿开口,团队发出极烈的喝声。“掐了掐了!快掐了!”
郑鸿瞧着不对,把老邬引到一边忙问出来:“你怎么跑这来了?”
老邬憋气多年,此时面庞快涨成了茄子,吓得郑鸿不敢再问,舒展了半天老邬才道:“我问你,二村比我们一村的房子大,他们全是三层我们的还有两层,这是不是事实!”
“有话好说,怎么至于把你气成这样啊!”
“没有别的话,当时我就说了这一句话,他就说我倚老卖老人心不足蛇吞象!那王八蛋是个卷毛,就是你们公司的,让他来见我!”
不知是老邬颠三倒四,还是郑鸿一时理不明白,这话让他懵了起来。工程方和村民沟通是极为慎重的,“倚老卖老”这种词是万万不敢说的,况且他们只是施工方,再闹也于事无补。
老邬接着怒道:“那卷毛还威胁我,要是敢上门打断我腿,要不是跟着这个采访队,我都靠近不了你们这里!没天理了!”
老邬两次提到“卷毛”,郑鸿更是疑云重重,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不敢这么威胁本地人,除非是故意泼脏水。吕红叶最早就在从和村民打交道,不可能不知其中利害,身在管理层的他断不会动用这般手段葬送自己的前程。
倏然间,郑鸿转念一想,吕红叶绝非一无所知,他曾经提醒过郑鸿多往山下瞧瞧,要是有团队来做好迎接的准备。今天的事在吕红叶那里绝非巧合,甚至自己能当这个头头,也有着莫大的考量。
人心如渊,深不可测,郑鸿还是把这人情事想得太简单了。
事情要是仅到这一步也就罢了,第二天一早才是真正让人头大的开始,这件事究竟牵扯了四方、五方还是六方,郑鸿已经数不过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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