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阳明先生贾子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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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长舒一口气，心道这才对嘛！

我就说李晋卿这种道貌岸然、沽名钓誉的老登不可能这么干净。

于是贾环又托楚怜儿找到了老登的相好，然后用钱开路，问了她几个问题，心中有数了，便不顾楚怜儿幽怨的眼神，回府去了。

过了没几天，京师之中开始流传一个叫《铡孙案》的戏。

这个戏讲的是前朝大周，

一个来自东南、进京赶考的举人，叫孙秦臣。

此人好读书，手不释卷。又最以名节自重，一旦知道了哪个同窗去了青楼楚馆，这个孙秦臣必定与他割袍断义。

因此大家都十分敬重他。

谁知有次和他同住的朋友出去办事，中途遇到下雨，就回到了，便进屋去看他。

谁知孙秦臣左支右绌、语言模糊、顾左右而言他，最后一个妓女实在憋不住了，从柜子里跑了出来。

由此大家都知道了这孙秦臣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孙秦臣中了进士，做了官，遇到丁母忧，就回了老家。

等他再回京师的时候，却有一个女子领着儿子来找他，原来这是他守孝期间跟这个女人生的私生子。

孙秦臣害怕事情暴露，为士林不耻，便派了杀手去刺杀这母子二人。

谁知杀手良心发现，将真相告诉了母子二人，还指点他们去找当朝贤王十三爷告状！

后来十三爷知道了真相，用狗头铡铡了孙秦臣。

这段戏情节曲折离奇，唱腔激越慷慨，内容丰富多彩。

尤其是孙秦臣在屋子里藏了妓女那段戏，朋友的真心关怀、孙秦臣的心虚冒汗、妓女最后受不了跑出来后的真相大白，让所有看了的人，都不禁哈哈大笑。

而到了十三爷铡孙秦臣时，唱腔慷慨激昂，那词更是绝了：

“孙秦臣，太狂妄，

欺君罔上丧天良！

今日不把你来铡，

百姓怎信有王章？

刽子手！

搭上铜铡——

铡了这负义的郎！"

整个京师，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谁要不会哼哼两句《铡孙案》，大家伙凑一块儿聊天都没人搭理你。

不过随着这出戏的爆火，李晋卿彻底睡不着了！

不知道是哪个混蛋的考据癖犯了，信誓旦旦的说：《百家姓》之首，柴钱孙李，孙即李也；秦晋之好，秦臣者，晋卿也！孙秦臣，说的就是顺天学政李晋卿。

不信？不信你看啊，这孙秦臣是东南的举子进京赶考，李晋卿也是东南举子进的京。

你再看，这孙秦臣最恨别人去青楼楚馆，一旦知道了就跟人断交；李晋卿是不是因为贾环去锦香院就把人家本来能拿小三元的神童给黜落了？

这时候，有人问道：“难道李大宗师在背后也招妓？居丧守孝的时候也生了私生子？”

被问的人一个战术后仰，莫测高深的拈须道：“那谁知道呢？”

李晋卿一开始还不知道这事儿，首到有一天，大家闲聊，李晋卿问了句：

“老夫听说最近有部戏叫《铡孙案》很火，不知各位大人看过没有？讲的是什么啊？”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总不能跟他说，这部戏讲的是你招妓偷女人，守孝的时候生儿子的事。

李晋卿这个人有些古板，看大家都不说话，还以为大家看不起他，便作色道：

“诸公为何一言不发啊？”

这时候有个年轻的官员站起身说道：“老大人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李晋卿摸不着头脑，问道：“这话怎讲？”

年轻官员也不好明说，便说道：“老大人微服去看一看这部戏就知道了。”

李晋卿被激起了好奇心，便微服到戏园子看了这部戏，结果差点儿没当场气死！

他心里那个委屈啊，自己招妓是不假，居丧的时候养了一个女人也不假，可什么时候有私生子？什么时候又杀妻灭子了？

李晋卿知道这是有人在搞他，一定是觉得他要进礼部当侍郎了，所以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狙击他！

区区雕虫小技，能奈我何？

于是李晋卿决定讲学。

这个讲学不是后世说的老师上课的那个讲学，而是作为名儒公开讲述自己对程朱理学的见解，还要随时面对众人的质疑，与他们进行辩论。

一旦成功，就可以从名儒步入大儒的行列。

李晋卿虽然人品不行，但对于程朱理学的造诣却很深，毕竟是吃饭的家伙。

他本来想等入阁之前再讲学的，然后借着成为大儒的威风一举入阁，争夺首辅。

谁知现在却遇到这种事情，那他只能提前把这个杀手锏拿出来了。

一旦他讲学成功变成大儒，铸成金身，那么这些子虚乌有的谣言就不会伤到他半毫！

很快，李晋卿要在潭柘寺讲程朱理学就传开了。

一时间，无论是佩服李晋卿的还是质疑李晋卿的，无论是崇敬他的，还是蔑视他的，都往京西潭柘寺跑，为的就是亲眼见证李晋卿飞升“大儒”或者陨落。

贾环当然也去了。

他好不容易挤进去，就看见李晋卿坐在高台之上，摇头晃脑的说道：

“我自幼读孔孟之书，习程朱之学。

“自束发读书至今西十余年矣。以我所见，程朱之学，一言以蔽之：理为万物之常，气为万物之变！

“理者，先天而无极者也；气者，后天而有限者也。

“先天者，谓之性；后天者，谓之欲。

“人之天性莫不依天理，所以奸淫掳掠、奸诈欺瞒者，皆为后天之气侵蚀！

‘故朱子曰：存天理，去人欲！”

李晋卿话音刚落，下面一阵赞叹：

“哎呀，朱子只说了理与气，却没说天理与人欲的区别，李晋卿这么一发挥，则朱子之说补全矣！”

“是滴！是滴！朱子之说出自太极图说，这先天、后天说的太玄，如今李晋卿这么一说，就跟道家分开了，不愧是一代大儒啊！”

更有人喊道：“天若不生李晋卿，儒道万古如长夜！”

正在李晋卿洋洋得意的时候，贾环站出来说道：

“李先生这话不对！”

众人听了，纷纷斥责：“无知小儿，懂得什么？快回家找你娘吃奶去吧！”

李晋卿却摆摆手，说道：“大家稍安勿躁，我这人向来闻过则喜，你说说我那里不对？”

贾环高声说道：“你把人性分为理与气、天理与人欲就是不对！

“圣人云：性本善也。这天性之中何必再分善恶？”

李晋卿听了，轻蔑的一笑说道：“那你跟我说，既然性本善，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坏人？分明是这些人不知道存天理才坏了心肠！”

贾环摇摇头，指着心脏，说道：“此心即此理！心外无理，心外无物！”

他指着佛寺墙角的一枝桃花说道：“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要知道这方世界可是没有王守仁的，现在贾环拿着王阳明的心学来辩驳程朱之学，相当于拿着巴特雷跟弓弩对轰，杀伤力之大，谁能挡的住？

李晋卿听了这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贾环则继续说道：“你把心分为理和欲，越是想着去掉人欲，就越让欲望更炽热，为什么呢？因为欲望本来就在你心中，你难道能把心切成两半？扔掉一半，只留一半？

“既然你做不到，那就只能慢慢的骗自己，说己经用天理战胜了人欲！

“这样下去就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所以你才会干出居丧期间，与女人生子的事情来！

“不忠不孝，于斯为甚！”

李晋卿闻言大惊，喊道：“你胡说！”

贾环笑了笑指着一对母子说道：

“我胡说？李晋卿，你看看那两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