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问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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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在邬先生喊了三句之后，才一个鹞子翻身，轻飘飘从房梁上落了下来。

邬先生先是神色一愣，才说道：“好俊的功夫！”

贾环谦逊道：“不敢当，先生功夫亦不浅，您不是早知道我要来吗？”

邬先生脸一红：“你听见了？”

“三声！我听见你喊了三声。先生料事如神啊！”贾环一脸坏笑。

“那个嗯，不提那个，你来找我是因为性音的事儿吧？”邬先生明知故问道。

“然也，”贾环也不避讳：“我种了桃树，却让别人来摘，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所以找先生出个法子。”

“小小年纪，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须知圣眷在身，顶得上百万金银！”邬先生训斥道！

“先生既身负大才，优蒙圣眷，那为何不入阁辅佐？反而栖身佛寺，寄心方外？”贾环反问。

邬先生青了脸，良久长叹一声，说道：“既然这样，环小子，我便考你三回，你若赢了我，我便帮你这一次！”

贾环听了，拱手道：“请先生出题。”

邬先生笑道：“都说你诗才绝艳，就据邬某生平，你试作一诗。”

贾环朗声吟道：“人皆谓我不办事，天下办事有几人？袖里屠龙斩蛟手，埋没青锋五十春。”

邬先生闻言，几欲落泪。

在潜邸时，不少人都说西爷养着他是浪费钱，从来没看过他干过什么正经差事。

一天到晚只知道高谈阔论。有时候，他也能感觉到西爷心里那种微微的嫌弃之情。

想不到这个贾环却能把他的抱负和本事就这么说出来。

但他毕竟老于城府，很快收敛情绪：既然环哥儿做出来了，不妨再与我手谈一局，我看你棋力如何？”

贾环：？？？你确定？

邬先生把棋盘拿了出来。

按规矩，贾环猜先，竟然猜对了，他拿起一枚黑子往天元一放。

邬先生脸都青了：“你莫非在消遣老夫？”

贾环笑而不语，邬先生便不再多说，决定在棋局上好好教训一下贾环，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敬老尊贤，什么叫天外有天，什么叫骄兵必败！

可随着棋局的继续，邬先生的额头布满冷汗：

这贾环下棋怎么不按套路来呢？

偏偏看着是胡来，可胡来的每一个子都恰恰封住了他的下一步棋路。

眼瞅着，一边倒大屠杀的格局就要形成了。

邬先生推枰而起，道：“此小道耳！”

贾环也不急，就静静的看着他，他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便说道：

“我欲与子玦论天下大道。”

贾环点头，心想，一开始喊环小子，刚才下棋叫环哥儿，现在倒喊起子玦来了。

只见邬先生说道：“我纵观史书，三千年来自有国有家至而今，亡国之因，所谓胡虏、藩镇、宗室、外戚、宦官皆芥藓之疾，真正病根在土地兼并。

“人口增长，土地不变，大户兼并，小户饿死，任凭你励精图治，一到三百年，无不亡之国！

“前周六百年不亡，是因为三百年左右的时候，周烈帝北伐、西征、东平、南讨，用兵西夷，而天下户口减其半。

“后来，国内匪盗蜂起，群雄割据，天下户口又十亡七八。

“等周昭帝柴玖出来收拾河山，名为绍周，其实等于重开新朝。

“所以，我欲佐西爷，摊丁入亩，收取火耗，延迟兼并，可为我大熙续百年国祚。

“我这本事你服不服？”

贾环点头说道：“先生高见，己窥见天道。”

但不等邬先生得意，他继续说道：

“但先生窥天，似井底之蛙。于井底见天大小如井口，便以为天道不过如井口。

“而不知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将至，天翻地覆，便在不久！

“设若欧罗巴诸国崛起，以坚船利炮，东来犯我。

“其舰队往来迅疾，如草原铁骑，而武力过之。

“万里海疆，我守则不足，彼攻则有余，则我如何拒之？

“更甚者，若遣一旅偏师，北犯大沽，则神京不可保；若以主力切断运河，则东南财赋所出之地，非复国家所有。

“至此时，先生可以斡旋造化，扭转乾坤否？”

邬先生闻言，本想起身反驳西夷不成气候，可他毕竟不是真的井底之蛙，时不时也跟传教士们交流过。

想到在教堂里看到的那些东西，他又默然坐了回去。

沉思良久，他说道：“性音，名为高僧，但专门为西爷处理一切繁杂之事，西爷对他的信任犹在我之上。而他对西爷的忠心，也不在我之下。”

贾环听了，问道：“他就没什么爱好？比如喜欢收藏袈裟什么的？”

邬先生一愣：“正经人谁收藏那玩意儿啊？”

贾环：“我就这么一说，他不爱财？”

邬先生闻言一笑：“子玦是不是给他塞了银票？他是不是笑眯眯的收下了？”

贾环点点头。

邬先生笑了：“别人给他送礼，他一概不拒，但收了之后，会交给西爷。

“我这么跟你说吧，他不爱财、不喝酒、不好色，最喜欢的就是抓别人犯得的错，比如不忠、比如贪财、比如跟府里丫鬟偷奸

“他会先好好吓唬一下犯错的人，再给他们希望，就在你以为他放过你的时候，他又会把这事儿上报给西爷，然后看着那人被活活打死。

“他就这一个爱好！”

贾环不禁暗骂一句：这是个什么变态？

邬先生笑道：“害怕了？”

贾环不在乎的说道：“怕不至于，就是有些恶心。他这种人，欺软怕硬而己，否则怎么没见他告发纪献唐？”

邬先生闻言，暗叹这小子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本质。

狗再凶狠，也是狗，主人不让他咬人，他就不敢呲牙。

纪献唐对西爷有大用，别说是贪污受贿，就是杀人屠城，西爷也只会装看不见的。

看来贾子玦一开始就存了挟寇自重的心了。

他不由想到自己，跟一块破布一样，西爷想扔就扔，何尝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势力呢？

贾环起身作揖：“今日多谢先生教诲，它日再来看望先生。”

邬先生喊住贾环，他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说的西夷东来，可有解法？”

贾环笑道：“他们真来了，我有九种方法弄死他们，九种！但那之前，我得有力量，环实非贪财之人，只是为国为民，不得不贪罢了。”

邬先生长叹一声：“算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这些事，就交给你们这一代吧。

“那个性音，你有法子弄他吗？要不要我帮你？”

“区区一个性音，手到擒来，不敢劳烦先生。”

说完，贾环飞身而出，片刻便没了踪影。

邬先生叹道：“你要是也姓李，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