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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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贾环叩见太上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上皇看着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的贾环，叹口气：

“起来吧，朕是找你来陪朕说话的，弄成这种君前奏对的格局，反而没意思。

说着就走了出去。

贾环起身，跟着太上皇来到殿外。

龙首宫地势本来就高起陇上，俯视诸宫，如巨龙抬首，故而得名。

正值秋高云淡，太上皇站在殿陛之上，看着一排大雁飞过

“朕自幼年登基，兢兢业业，御宇西十余年，南平百越，北御匈奴，修河工，收交趾，三征建虏，收复广宁、宁远，一句鞠躬尽瘁也算说得上了吧？”

听见太上皇这话，贾环赶紧答道：“上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己，乃人臣之责，非上所宜言！”

“怎么？只能人臣鞠躬尽瘁？朕不这么看，人主总理河山，执掌社稷，更应该有所戒惧。所谓恭谨慎惧，对越上帝，若是人主心中没了敬畏，为所妄为，则亡国不远矣。

“只有心中有个畏惧，才能当好天子。天子天子，上天之子，为人子者，亦当忠孝为本，也应该为祖宗基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而今，朕的这些儿子们，还有这些开国武勋，一个个骄奢淫逸，玩戏子，当兔爷，一天天斗得跟乌眼鸡一样，他们想干什么？

“难道非要把我大熙搅乱了，亡国了，他们就心满意足了，就不闹了？！”

太上皇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连胡子都翘起来了。

贾环赶紧躬身回道：“上皇之心，足以媲美三代圣主，纵有西凶在朝，亦不过芥藓之疾耳。”

太上皇怒道：“你不要拿这话搪塞朕！朕问你：那日你说北静王这个贤王不贤，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不早说？”

贾环苦着脸回道：“我是从宝二哥身上发现的端倪，俗话说人以群分，北静王对宝二哥太上心了些。”

太上皇点点头，其实这个时代的风俗，好男风算不得什么错，放到文人身上还是一种风雅。再说，汉朝诸帝不都多少沾点儿这毛病？可是为了一个戏子，擅动刀兵，乃至震动朝局，这就为太上皇所不能忍了！

而更让太上皇忧心的是，北静王和老八是不是在借着这件事——对练？

莫不是看朕老了，所以肆无忌惮了，借着个戏子掰掰腕子，为以后的政变做演练？相互试探？

还有，贾环为什么能从北静王府全身而退？他在这件事中又是什么角色？难道废太子余部真的找到了他？

所以太上皇才把贾环叫到宫里来。

上皇略一沉吟，道：“如果朕让尔父提督京营，他能不能担起来？”

贾环悚然一惊，糖衣虽甜，奈何包着屎呢。

“学生之父，素来仰慕风雅，醉心经术，虽无科名，然以文人自居。

“若强行以戎政累之，恐有负上皇所托。”

“你这么替你父亲辞官，不怕回去他打你屁股？”上皇问道。

“学生对家父知之甚深，料定他也是这个心思，绝不会怪罪于我。”贾环答道。

“你们父子倒也一心。”上皇哑然一笑，“强拧的瓜不甜，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两人又随意走了几步，就在贾环以为今天完事了的时候，上皇突然问道：

“你说先太子是什么样的人？”

贾环一愣，你儿子你问我？说好，那不是说你废太子废错了？说不好，你又不高兴

上皇看出贾环的为难，笑道：“聊天而己，又不记档，也不入起居注，你怕什么？朕从不以言罪人。”

贾环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学生听闻太子自幼好学，娴于骑射，礼贤下士，真储君之贤者也。”

上皇冷声道：“哦，这么说起来，朕废太子还废错了？”

贾环：“太子不应该废，上皇也没有废错。”

“嗯？”

见上皇疑惑的看着自己，贾环说道：“形格势禁，不得不然耳。上皇有汉武之功，而太子亦有戾太子之失。”

上皇闻言，长叹一声：

“唉，自从太子去了，朕心实念之。

“但朝堂上下，哪有一个人肯说太子的好话？

“趋炎附势，捧高踩低，朝局反复，历代莫不如此。

“朕也有难处，想要说自己儿子一句好话，说不得就要有别的儿子因此搭上性命。有些话，纵然私底下也不敢说出口。

“半夜睡醒了，朕总是在想，人们总说盖棺定论，这盖棺就能定论吗？朕看也难，没有个一百年、两百年，就是史书也不敢说公正话。

“可是逝者己矣，总还有活着的，朕不能不替他想想，你说是不是？”

贾环一愣，这云山雾罩的，是什么意思？

只好回道：“学生听不懂。”

“哈哈不要你懂，朕是憋了许久，所以想找人说说话。”

旋即，上皇止住笑声，道：“贾环，北静王诬陷、胁迫贾宝玉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你能不畏权贵，力抗北静王，朕很欣慰。

“行了，回去吧，回头有旨意给你。”

贾环听了，只好躬身退下。

贾环前脚回到荣国府，后脚赏赐就到了。

夏守忠传旨，贾家一家上下都出来接旨，结果都被上皇的赏赐惊到了：

一柄明黄玉如意。

贾环赶紧推辞：“此物非臣下所宜有，学生不敢受。”

夏守忠似乎早有预料，笑道：“上皇他老人家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上皇口谕：

“贾环，守孝悌之义，敦手足之情，朕心甚慰，能如朕心意者，朕以如意赐之。其无推辞，钦此。”

贾环这才接了如意。

这个消息不久就传遍了神京：

贾环为先太子说好话，还被上皇赐了玉如意，要变天了！

传着传着就变成：

上皇要为太子平反，所以拿贾环来试试水。

最后就变成了：

贾环乃先太子遗腹子，明黄玉如意是太子旧物，上皇有传位于贾环，不，李弘桓之意。

得，连贾环在皇室的辈分（弘字辈）、名字（带日字）都安排好了。

贾环听到这个传言，才知道自己被上皇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