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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渊的声音不大,却在死寂的戏台上,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厚重韵律,与脚下这片承载了无数执念的大地共鸣。

他单手掐诀,另一只手握着凤冠,丹田内的土行真元随着《厚土蕴灵真诀》

的运转,化作一丝丝沉重无比的玄黄之气,沿着手臂,缓缓注入凤冠之中。

那扑到半的花旦,身形猛地一僵。

她脸上滔天的怨毒和疯狂,在接触到那股承载着“终结”与“安息”意味的玄黄之气后,如同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伤与迷茫。

“柳郎———”

她空洞地呢喃了一句,身形不再是凭空消散,而是失去了所有支撑,化作一捧细腻的黄土,簌簌地从空中落下,彻底融入了戏台的地面,再无一丝痕迹。

陈渊没有停下。

他目光扫过台下如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左脚在戏台上轻轻一顿。

嗡!

一道无形的玄黄色波纹以他为中心,蛮横地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所有“居民”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迟滞。

“钱屠户,杀猪三十年,死于官府瘟疫封城,执念是没能吃上一口自己杀的猪肉。尘归尘,土归土,去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道玄黄气流毫无征兆地从地底钻出,如同锁链般缠绕在钱屠户身上。那屠户僵硬的身躯缓缓跪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最终也化作一抱黄土,归于沉寂。

“赵秀才,屡试不第,悬梁自尽,执念是功名二字。功名皆是土,何必苦执着。”

“孙婆婆——”

他每说出一个名字,道出一段生平,便引动一道地气,将其执念连同其形体一同埋葬。

这五年,他看的不是书,而是这一城人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

他找到的“规矩”,不是杀戮,而是“执念”。

而他此刻施展的,正是以自身土灵根为基,以这满城执念为引,正在他手中雏形的法则厚土归寂!

万物生于土,亦归于土。

执念,亦是这天地间的一种“物”,一种沉重的负担。而土之道,便是承载一切,也埋葬切。

厉飞鸿等人已经看得呆住了,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们无法理解这个“李飞”是如何知道这些秘密的,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陈渊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

那不再是单纯的洞悉与掌控,而是一种包容万物、又终结万物的厚重与死寂,他不象是一个修士,更象是高高在上的苍天厚土,在亲自为这一城的亡魂,举行一场盛大而冷漠的葬礼。

很快,长街上的人影变得稀稀落落。

整个鬼市开始剧烈震动,周围的建筑变得虚幻,天空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这座被封印了无数年的时光碎片,因执念之根被尽数斩断,即将崩溃。

“走!”

厉飞鸿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嘶哑地大喝一声,带着身边仅剩的几名手下,头也不回地朝着城外冲去。

其他也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向外逃窜。

陈渊最后一个走下戏台,他将那顶凤冠轻轻放在地上。

在他身后,整座丰都城轰然倒塌,化作漫天尘埃。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次回到了那片紫红色的沙地。

依旧是那片毒雾,但已经稀薄了许多。

五年的时光,仿佛一场大梦。

可每个人脸上那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沧桑,以及队伍中永远消失了的那些面孔,都在提醒他们,那五年是真实存在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集中在了陈渊身上。

敬畏、忌惮、贪婪、疑惑——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这个人的身上,必然藏着天大的秘密。

就在这时,众人脚下的沙地再次震动起来。

一座漆黑的、散发着远古气息的高塔,从沙海深处缓缓升起。

时光之塔!

它终于出现了。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在高塔的周围,出现了九座巨大的石碑。每一座石碑上,都盘踞着一头狰狞的怪物雕像,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破了鬼市,却引出了更可怕的东西——”韩烟雨喃喃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

前路已现,但似乎比之前更加凶险。

厉飞鸿的脸色变幻不定,他死死地盯着陈渊,五年时光打磨掉的傲气,此刻又重新燃起,只不过,其中夹杂了更多的凝重与杀意。

他缓缓向前一步,正好挡在了陈渊和时光之塔的中间。

“李飞——”

他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随即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名字,也否定了自己这五年的愚蠢。

“不。”

“你,究竟是谁?”

沙哑的质问,在死寂的沙地上回荡,带着压抑了五年的屈辱和不甘。

厉飞鸿死死地盯着陈渊,周身真元鼓荡,那件暗金战甲上的符文若隐若现,显然已经将戒备提到了最高。

幸存下来的十几人,也都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与陈渊拉开了距离。

这个“李飞”,太诡异了。

从头到尾,他都表现得平平无奇,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最惊人的举动。

尤其是在丰都鬼市中的那番作为,已经超出了他们对练气期修士的认知。

陈渊迎着所有人的视线,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他将那顶沾染了玄黄气的凤冠随手丢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是谁,很重要吗?”

他抬起头,看向厉飞鸿,嘴角扯出一个嘲弄的弧度。

“重要的是,你们现在,都得听我的。”

“狂妄!”

厉飞鸿怒极反笑,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金色的剑气吞吐不定。

他承认这个“李飞”很强,强得离谱,但他厉飞鸿身为黄沙宗首席,岂能容忍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

“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

话音未落,他便要动手。

可就在这一瞬,异变陡生!

轰隆隆整片沙海开始剧烈地颤斗,仿佛地底深处有一头远古巨兽正在苏醒。

那座刚刚升起的时光之塔,以及环绕在它周围的九座巨大石碑,同时绽放出刺目的血色光芒。

“吼!”

一声震彻神魂的咆哮,从石碑上载来。

九座石碑上盘踞的怪物雕像,它们的石质表皮寸寸龟裂,簌簌落下,露出了下面狰狞的血肉之躯!

一头浑身燃烧着幽蓝鬼的九头妖蛇!

一尊手持巨斧、牛首人身的百丈魔神!

一只通体由黑色水晶构成、长着无数复眼的诡异甲虫!

九头怪物,形态各异,但每一头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都远超练气期的范畴,甚至比众人之前见过的筑基长老还要恐怖。

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从天而降,狠狠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不好!”

韩剑秋脸色煞白,失声惊呼。

这股力量,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抗衡的!

短暂的对峙被瞬间打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快!进塔!”

不知是谁嘶吼了一声,所有人几乎是同时作出了反应,疯了一般朝着远处那座高塔冲去。

然而,那些苏醒的怪物,显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牛首魔神动了。

它抬起那柄锈迹斑斑的巨斧,对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随意地一挥。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道漆黑的裂缝,无声无息地在空间中划过。

一名跑在最前面的欢喜庙女修,脸上的惊恐还未散去,整个身体便从中间断成了两截,切口平滑无比,连一丝鲜血都未曾流出,便被空间裂缝中溢出的力量绞成了虚无。

她旁边的两名散修,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一斧之威,三名练气后期的修士,瞬间蒸发!

这恐怖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感到头皮发麻。

另一边,那头九头妖蛇的九颗脑袋同时张开了嘴,喷出的不是烈焰,而是九道颜色各异的剧毒洪流。

洪流落地,紫红色的沙地立刻被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深坑,冒着令人作呕的黑烟。

一名黄沙宗弟子躲闪不及,被一道绿色毒液溅到了小腿。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了一滩腥臭的脓水。

屠杀!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面屠杀!

脆弱的联盟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成了一个笑话。

每个人都在拼命奔逃,法器、符录、压箱底的保命手段,不要钱似的往外丢,只为能给自己争取哪怕一息的喘息之机。

可这一切,在九头堪比筑基初期的怪物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厉飞鸿怒吼连连,他催动那枚金光玉佩,将自身修为强行拔高,手中长剑挥舞成一片金色光幕,勉强挡住了一头狼形怪物的扑杀,但也被震得气血翻涌,连连后退。

云袖和红袖姐妹,施展出某种合击秘术,身影变得飘忽不定,在怪物的攻击缝隙间险之又险地穿行,却也是险象环生。

“师兄!救我!”

韩烟雨发出一声惊呼,她被那只水晶甲虫的复眼盯上了。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烟雨!”

韩剑秋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地转身,祭出一面蓝色宝镜,挡在了妹妹身前。

宝镜光芒大放,却只坚持了一息,便“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韩剑秋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但他却借着这股力道,将韩烟雨狠狠地推向了远方。

“快走!”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下一秒,水晶甲虫的一道射线便洞穿了他的胸膛。

他的身体,迅速地变成了一尊毫无生气的黑色水晶雕像,脸上还凝固着焦急与不舍。

“不!师兄!”

韩烟雨泪流满面,却只能咬着牙,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

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陈渊从一开始,就没有朝着高塔的方向直线奔跑。

他反而朝着侧面,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冲去。

他的身体压得很低,几乎是贴着地面在滑行,厚土归寂的法则雏形被他催动到了极致,将自身气息与这片大地融为一体。

他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那些狂暴的怪物,似乎都将他当成了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并未过多留意。

他的双眼,冷静得可怕,快速地分析着战场上的一切。

九头怪物,九条通往高塔的死亡之路。

每一条路,都代表着一种极致的考验。

硬闯,必死无疑。

他要做的,是找到那条唯一的生路。

很快,他便发现了一个细节。

那头牛首魔神的力量霸道无匹,但每次挥斧之后,都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停顿。

而那个停顿的瞬间,就是他唯一的的机会。

他没有丝毫尤豫,在牛首魔神又一斧斩出,将两名修士化为飞灰的刹那,他动了!

龙煞霸体瞬间激活,全身肌肉坟起,脚下猛地一踏,整个人化作一道离弦之箭,从那柄巨斧下方,贴着地面险之又险地穿了过去!

成功了!

他冲破了第一道封锁!

可不等他喘息,前方,那头九头妖蛇的毒液已经铺天盖地而来。

陈渊不闪不避,丹田内的土行真元疯狂涌动,一面厚重无比的玄黄色土墙,拔地而起,挡在了他的身前。

滋滋

剧毒落在土墙上,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墙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侵蚀。

但就是这刻的阻挡,已经足够了。

陈渊的身影,再次消失在毒雾之中。

当他从毒雾中冲出时,幸存者已经不足五人。

厉飞鸿浑身浴血,状若疯魔;云袖嘴角挂着血丝,气息萎靡;韩烟雨失魂落魄,眼神空洞。

还有一个——

是那个一直沉默寡言,最先挑起内乱的散修,顾影!

他竟然也活了下来!

他身上毫发无伤,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正用一种欣赏的眼神,看着这场血腥的盛宴。

陈渊的心,猛地一沉。

这家伙,绝对有问题!

就在此时,高塔之下,异变再起。

那九头怪物,在将最后一名黄沙宗弟子撕成碎片后,竞齐齐停下了动作,转身,对着高塔的方向,躬敬地匍匐了下去。

仿佛在迎接它们的主人。

整片沙海,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陈渊、厉飞鸿、云袖、韩烟雨,还有那个诡异的顾影。

五个人,隔着一片尸山血海,遥遥相望。

突然,云袖发出一声惨叫,她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干瘪下去,所有的精气神,都被她脚下的一道影子吸收。

那影子蠕动着,站了起来,变成了另一个顾影。

“分身?”厉飞鸿骇然。

韩烟雨也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连连后退,却不小心踩到了一具尸体,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惊恐地回头,看到的,是第三个顾影。

“两个——不,三个——”厉飞-鸿的声音都在发颤。

他猛地看向最后一个方向,那里,只剩下陈渊和他自己。

而那个最初的顾影,正一步一步地朝着陈渊走来,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真没想到,最后剩下的,会是你。”

顾影停下脚步,他的两个分身,也分别站在了厉飞鸿和韩烟雨的身后,彻底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自我介绍下,我叫顾影,是这座仙府的———清道夫。”

他摊了摊手,笑得人畜无害。

“现在,游戏结束了。你们三个,谁先献上自己的神魂,谁就能活下来,得到进入高塔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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