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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八,陈阳将院子打扫了一遍,关好门窗,于各间屋子里留下一道镇宅灵符,将此处托付给方寿道场代为照看,引着骤子离开洪州。

此时恰逢雪花纷飞,柳絮般的白色洋洋洒洒,点缀着天地山河。

双脚各打有绑腿,再往里头塞入灵符,骤子的四蹄也依样照做,然后一齐运转法力,虽只是快步行走,速度却比奔驰骏马更迅捷几分。

而若不惜消耗,不顾地势险阻,只顾疾行,便是日行八百里也绰绰有馀。

绑腿里的灵符乃是《倒斗笔记》中所录,搬山派前辈曾用的《神行符》,又名《申马》,实乃翻山越岭、亡命跑路之利器。

施这神行法,本需要焚香祷告吃斋,再请来上帝敕赐千里云马加持,以其真形入符,且彼上帝并非红毛鬼的上帝,而是道门“昊天金阙玄穹高上帝玉皇大天尊”。

陈阳平日里并不奉神,临时烧香又嫌不够灵验,于是灵机一动,又改动符法,将千里云马的形象以袖中青龙替代,取真龙飞腾之意而神行,一样脚底生风,将护道青龙的神通又玩出了新花样。

“处虚化实,奔马不及,灵化无方,万里一息——"

不能学话本小说里的仙人腾云驾雾,只靠着双脚行走,嘴中念诵着万里神行咒,陈阳早上出城,下午临近黄昏之时,就已进入了南直隶境内。

赶了这许多路,陈阳也稍觉疲惫,法力消耗许多,遥遥看见过路店家,便打算在此歇脚,也恢复下精神。

门前竖着根旗杆,上头挂有写着“酒”字的幌子,两三间土房拼凑,又在靠近路边处搭了窝棚,设有桌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水味,夹杂着一缕否花的清香,店伙计远远地便见到陈阳引着骡子前来,赶忙上前接过缰绳,殷勤问道:

“道爷要用些什么?本店的杏花酿远近闻名,且是素酒,不若来上几碗润润嗓子?”

所谓素酒,也即未蒸馏过的低度酒水,可为僧道之流饮用,只是陈阳对此十分不齿一一想破酒戒便破酒戒,何止在那遮遮掩掩,整出个什么素酒的名头出来?

酒肉下肚后乃是一股浊气,平日里倒是无甚防碍,如今陈阳却要以神行法路,浊气在身会耗去更多法力,便道:

“不需酒肉,只随意来些斋饭,顺便替我喂喂骡子,要用好料。”

听陈阳如此说,店伙计的热情瞬间便有些冷却下来,无精打采地答应了一声,给陈阳倒了杯热茶,便忙活去了。

先给陈阳端上一碟雪里,加几个热气腾腾的杂面窝头,再用拌了豆料的干草去喂骡子。

天色将晚,设在路边的酒家按理来说不会缺客,但等陈阳用完饭食,店里始终仅他一人,揽不到客的店伙计坐在路边凳子上,昏昏欲睡。

陈阳也不欲打搅,从口袋里摸出几枚铜钱一一换刚才那顿饭加马料绰绰有馀,轻放在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店伙计面前。

铜钱与桌面接触的清脆声响,令店伙计瞬间清醒过来,低头扫了一眼,眉开眼笑,咧开缺了个门牙的大嘴:

“道爷,用不了这许多!”

陈阳头也不回,走向骡子:“多了的,就当爷赏你的。”

店伙计赶忙将铜钱收好,从后头跟上了陈阳,絮絮叻叻:

“谢道爷的赏,道爷这是要赶路?前方就是白庚山,近来正闹大虫,还是在小店住上一晚,待明日结伴过岗为妙,那大虫端得厉害,附近各乡的猎户都捉他不得,反被害了不少性命。隔壁乡里正家那浑号踢死虎的二小子,便被活活咬杀,身子只剩得半个———”

大虫也即老虎,江南之地的老虎若是放在后世,大小也算是个珍惜保护动物,只如今却是地方一害。

陈阳嫌这店伙计罗嗦,从骤子背上抽出熟铜棍,重重往地上一顿,只听当的一声巨响,吓得店伙计一屁股坐到地上。

“便是打死那头大虫也不过等闲,怕它瞧见了这棍子,不敢过来见我!”

傲然地看了店伙计一眼,陈阳解开骤子的缰绳,顺手将个窝头丢进了分山掘子甲的竹框,又赶起了路。

店伙计半响才从地上站起来,望着陈阳远去的背影面色一阵变幻,重重地朝旁唻了一口。

“这不识好人心的臭道士,若不是看你出手阔绰,爷才懒得管你死活!”

陈阳这次没有运起神行法,一路溜达过去,才走了不多时,便被迎面一座小山拦住去路。

山势虽有数十丈高,不算徒峭,草木皆已枯黄,在微风中轻轻摇动。

所谓破禄二星形无数,眼前这座山峰便是破军凶星,山势一边高,一边连续变低,下无枝脚。

“这就是那店伙计说的白庚山,闹大虫的?看这星形,的确象是会有凶物盘踞。”

陈阳运转重瞳法眼,窥破山上盘踞着一股凶邪之气,其色泽黑中带红而摄人心魄,隐隐朝四方发散,显是修为大涨,引发外劫。

“这山君还有些道行,今日得当次活武松了—这害人精怪乃是头拦路虎,

在这南直隶境内路边,怎会没被三山弟子给捉拿,反叫我给撞上?”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陈阳目现重瞳,牵着腿脚有些发软的骤子,强行将其朝着山上拖去。

“你这怂货,有老爷我在,还怕这老虎作甚?”

骂骂咧咧,总算将犯倔的胆小货色给拖上了山,此时夜幕已经降临,新月如钩,夹杂着淡淡血色。

不偏不倚,陈阳直直地朝着山顶走去,重瞳法眼扫视着周围,只见枯黄的野草忽然被一阵风给压弯。

“救命呀一一救命呀!!”

凄切的求救声从不远处传来,隐隐可见枯黄草堆里躺着个美貌妇人,月白色的单衣紧绷在身上,显出腰臀处的窈窕曲线,令人口干舌燥。

一对柳眉因徨恐而紧,明亮双眼暗藏泪光,楚楚可怜的模样最易激起他人的保护欲,却令陈阳不断摇头一一这英雄救美的使俩,未免太过老套。

“你这怅鬼能不能长点脑子?”

恨铁不成钢,陈阳指点道:“深更半夜的山上哪来良家女子,又怎会穿成这个样子求救?一看就有问题的戏码,有谁会上当?你即便是装作被猛虎咬伤而呼救,也比用这副模样勾引|人靠谱。”

摇了摇头,运起阳五雷诀,一道匹练般的电光自掌心激射而出,直直地没入白衣女子身躯。

以心火领金肺,二者俱为胸中五气之阳,以此激发的电光最为锋锐炽热、刚猛霸道,专用于正面强攻。

啪作响间,哀嚎声不断,刺耳之馀,又比先前假悍悍的呼救真切许多。

妙龄美妇的面目在雷霆洗炼下,皮肤一块块地朝下脱落,露出森白而夹杂着血丝的骷髅,邪气被不断炼化,最终被破除了全部伪装,露出本来面目。

“为虎作怅身死虎口后,灵魂反被奴役为依鬼,因不得超脱,故而勾引其他路人以身饲虎为己替身。”

陈阳收回左手,望向倒在地上再无动静的白骨。

“用雷法超度了你,也算是解脱既然是养出了本命神通的虎妖,何不出来一见?”

一阵劲风吹拂而来,将周围草木压弯了腰,继而低沉咆哮声响起,口衔户体的吊晴猛虎于风中现出身姿,皮毛在月光下闪耀着银白而神秘的色泽,叼着的尸首仍在流血,将地面染红。

“以风匿迹,好一手御风术———原来是头异种白虎成精。”

陈阳看着衔尸白虎,眼神逐渐变得贪婪,“你也是走了背运,犯到我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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