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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干的?——究竟是谁干的?!”

中军大帐前方的空地上,摆放着一个雪白的鹿首,头顶双角仿若树权一般,有五、六尺长,从头颅的大小来看,显然这头白鹿的身躯有普通雄鹿的数倍。

特木尔仿佛一头愤怒的狮子,在鹿首前来回步,目光扫视着面前神色尴尬的一众首领。

“俺让你们通过幽鹿林,没让你们将这林中白鹿杀死!莫非你们忘了苍狼、白鹿的传说,竟在这时候做下此等不祥之事?!”

行军在外,千万人的性命系于一身,本就让人背负看莫大压力,特木尔已经几天没有睡好,愤怒之下更难自持,眶唧一声将佩刀拔出,怒斥道:“还算男儿的,就自己站出来!不然,俺饶得了你,这刀却饶不得你!”

杀气腾腾的模样,令各部首领丝毫不怀疑对方动刀的决心,只有硬着头皮道:“大帅息怒我们到场的时候,原地只发现了这白鹿的脑袋,也实在不知是谁下的手—

“一句不知道就想塘塞过去么?你们几个当俺是三岁孩子不成!”

若换作其他什么的异兽,杀了也便杀了,至多祭祀一番以慰其灵,特木尔决然不会发这么大的火,但横死的却是这白鹿—偏偏是这白鹿!

几名首领同样不安至极,瑟瑟发抖的样子不仅是因为特木尔手中的飞漠宝刀,更因为眼前这死去神兽在草原人心中的神圣地位,然而死无对证,无论特木尔怎样发火,几名首领始终无人出面认下这桩公案,或许是因为确实不知情,又或许是因为不想背负责任。

这对于兴高采烈、想要翻过大鲜卑山,直捣赫图阿拉的联军而言,就象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不安的情绪已逐渐在各队弥漫。

“—你也先别急。”

一只修长的手掀开门帘,陈阳走出营帐,背着双手,目光从众人的面上扫过。

暗藏金光的锐利眼神所过之处,无一人敢与其对视,皆是不自觉地将头低下。

特木尔见陈阳当面,深吸一口气,稍稍收拾了一番心情,上前拱手道:“见过真人,俺—”

“不必多说。”陈阳摆了摆手,重又看向那颗鹿首:“此间发生的事,我已尽数知晓,这白鹿死得蹊跷,或许并非是各位头人或其手下兵丁的错———”

跟陈阳接触久了,特木尔多少也懂了对方的言外之意:“真人的意思是—犯下这事的另有其人?难道是女直人—

“是也好,不是也罢,如今这鹿已经死了,尸首又被咱们收了来,真凶是谁已经不重要。”陈阳淡淡地道,“现今要担心的,是晚上该怎么办。”

特木尔不明所以地道:“晚上?”

陈阳见其不明白,便解释道:“死后有灵,尤其是这等灵兽,冤死后便有作崇的可能,而这头颅既然已被你们寻了来,夜间或许会有无头残魂前来寻其首级,毕竟魂魄不全也无法转世。”

“若是不设法安抚住这鹿灵,便要忍受冤魂作崇之苦,尤其是在这深山老林、人烟罕至的地方,占据地利的阴灵尤其不好对付。”陈阳缓缓向众人解释道:“纵使是我出手,也是驱逐容易,根治却难。”

“原来如此—””

听到这白鹿或许会变成鬼魂前来索命,一众首领不由得更加害怕,一时甚至不敢各自回营,纵使被特木尔出言呵斥,也要厚着脸皮留下来受陈阳保护。

“冤有头债有主”一名首领不忿地道:“—谁杀了这白鹿,它自去找罪魁祸首便是了,何苦缠上我们?”

“谁叫你们把这脑袋给取来?没有头,它如何去查找真凶?”陈阳斜睨了对方一眼,“若是你们将这头颅留在原地,不闻不问还好,如今既已取来,便是承了因果。”

“我们哪里懂得这些!”众首领叫苦不迭,纷纷道:“-如此卑鄙,这定然是女直人的诡计!”

讲到这,众人都更倾向于女直人才是幕后黑手,用意正是阻遏大军前进,要将他们困在此地。等到大雪封山,信道断绝,就只能灰溜溜地回到漠南草原,这次危机自然也就过去。

“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阴灵越发活跃,加之它本是受此方天地灵机所钟的神物,道行一般的修士绝然奈何不得那鹿鬼。”

陈阳从怀中取出一沓符,分发给众人:“-你们都在这里也算省事,将我这几张护身符拿去,今夜便都呆在这中军大帐里头,无事不要走动——放心,有陈某在,别说区区一头鹿鬼,就是黑白无常亲至,也绝难勾走你们的魂魄。”

“多多谢真人!”

众首领大喜之下,立刻从陈阳手中将符篆接过,随后紧紧捧在胸口,片刻都不愿放下在志芯不安中,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眼见得就到了黄昏时分。

今天本就不吉利,偏生又恰好撞见了妖异的晚霞,只见斜阳残照,在天边隐约透出淡淡血色,令人心越发不安。

为了安抚一众首领,陈阳一直呆在中军大帐之内,半步未曾离开,但包括张玉琪在内的其馀人等却始终没有露面,也不知到底在忙些什么。

晚饭也是由专人送到营帐之中,因对陈阳的本事深信不疑,所以众首领十分安分,并没有半个闹事者,俱是乖乖听从陈阳一切吩咐。

只是他们提心吊胆之下,无心用饭,致使一桌丰盛的佳肴凉透了也无人问津。

天黑得十分突然,明明方才还有些光亮,结果眨眼之间就暗了下来,甚至到了不点燃灯烛就难以视物的程度。

来不及等人掌灯,几名首领自行动手将周边灯烛点亮,昏黄的光芒布满整个大帐,令其心中的不安得以稍稍放松。

几人相互看了看,见众人虽然面色苍白,到底是全须全尾,并没有什么异状,正准备稍稍放心下来,却发觉外头忽然传来几阵阴风,将整座大帐吹得作响,仅从四周漏进来的残馀气息,便将油灯的火舌吹得摇摆不断,一副随时都可能熄灭的模样。

就在这沙沙声里,忽而又有清楚的蹄声响起,自远而近、缓缓走来。

“”—来得倒快。”陈阳原本正一手支着脑袋,静静地低下头不知在看些什么,听到风声后方抬起头来,“这才刚天黑,我原以为要到子时才会有动静,没想到这阴灵却如此沉不住气“真人。”特木尔在旁侍立,面色凝重道:“这风果然是————?”

“”

陈阳没有回答,只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见他如此做派,剩馀几人立即抽出了护身兵刃,警剔地注视着四周,令帐中一时俱是明晃晃的刀光。

“干什么?”陈阳回过头来,“都把刀收起来—刀能斩的是有形之物,阴灵却是无形之物,此刻拔出兵刃也是无济于事,反容易伤到他人。”

在陈阳呵斥下,战战兢兢的众首领才又将刀刃收起。

此刻,那蹄声已经来了帐外,正沿着周边来回步。

呆在帐内的众人只能隔墙见到一个被火光映衬的影子,其轮廓随着光线扭曲而变得越发拧离奇,只能大概分辨出是个四蹄、无首的奇特模样,周边还伴随有哀切的鸣咽声偶尔响起,如泣如诉,直令人头皮发麻。

“真人说的不错。”特木尔面色铁青,“果然是这鬼怪,它竟真敢找上门?视我军中如无物”

“当兵的杀气重,寻常阴灵鬼怪绝不敢轻樱其锋,否则魂气容易被冲散但对这稍有些道行的阴灵而言,寻常人的杀气已然奈何不得。”

陈阳解释道:“那颗鹿首就放在外头,周边还摆上了供物,现在只看那鹿灵是否识相——-若取回头颅后自行离开也便罢了,否则,陈某便只有出手将其诛灭。”

有陈某人在身侧,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特木尔面色相较于其他人轻松许多,侧耳倾听了一阵动静后,又问道:“那营中的其他人会不会——”

“放心,其馀人等必然无事。”陈阳答道,“这阴灵的目标首先是这头颅,其馀便是你我,在这之后才是营内其他人等因为我白日里给的护身符—”

说到这,陈阳顿了顿,以只有他与特木尔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其实是聚阴符,如今那阴灵的注意力都被这大帐内的人吸引,无暇分心他顾””

搞了半天,那些自以为受到保护的,原来是被眼前这位真人用来钓鱼的鱼饵么?

特木尔的气息先是一滞,接着脸上露出苦笑一一此举虽然超出他的预料,却又的确符合陈阳一直以来的手笔,正是所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大营内这么多人,一个个如何看护得过来?既然如此,倒不若先摆出诱饵。”陈阳说道,“阴灵追逐生者,主要靠的便是寻觅气息——-如此一来,若是这阴灵不肯见好就收,也好将其反制于此。”

正说看,外头的无头鹿鬼大概是发现了不远处供桌上的首级,于是走上前,将其顶在了脖子上的空当位置,结果严丝合缝,就连颜色也十分合适。

只是那一圈明显的血色刀痕并未淡去,反而红得越发妖艳,连带着原本空洞的双眼也跟着亮起红光,象是要从中滴出血来。

“喂?”

帐内,陈阳感受到一切后,稍稍有些讶异。

“这鹿鬼明明找回了头颅,结果怨气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大了·—莫非害死它的真凶果然就在你们众人之中?”

简单一句话,重又挑拨得众人对峙起来,怀疑的眼神相互审视,局势遂又变得剑拔弩张。

怀疑的种子一旦布下,未来必将生根发芽,陈阳之所以在此时提起这话,当然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目的正是想要观察众首领在重压下的表现,继而分辨出究竟有谁可能吃里扒外,出卖联军的消息给女直人。

果不其然,众首领之中有个人见形势不对,便立即退往角落、似乎想要躲到众人身后,却被陈阳所发现,手中一掐法诀,便将其束缚于原地。

“达尔罕,原来是你!”

特木尔怒斥一声,提刀便冲将上去,只一刀就将这鬼鬼票票的人影倒在地。

达尔罕是哈萨尔部的首领,其部本是天骄汗的护卫军出身,与察哈尔部关系极为密切,相互间多有联姻,就亲属关系而言,达尔罕可算是特木尔的‘表舅’。

遭受亲密之人的背叛,自然更令人怒火中烧,特木尔将达尔罕刺倒在血泊中之后,正欲再补上一刀,谁知营帐此刻却被斜地里掀起一角,紧接着一张大嘴自旁而来,将达尔罕叼在了口中。

飞漠宝刀凌空而下,却正碰撞在某种坚硬事物上,进射出数点火星,反震力道令特木尔的双手有些发麻,只觉得虎口处酸疼无比。

定晴看去,挡住这一刀的正是硬若枝权的鹿角,而那达尔罕此刻早已被其从帐内叼出。

“鹿神!”

达尔罕兴奋的声音自外头传来,只听他着急地催促道:“快,将那帐内的人通通杀死,一个也不要放过!我——”

话音未落,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飞溅的鲜血又将营帐外侧染红了大片。

陈阳与特木尔并肩走出帐外,只见那鹿鬼正昂首站立,口中在咀嚼着什么,两条人腿自其嘴边垂落。

高大的身躯上,除却头与脖颈的连接位置有明显痕迹外,更有黑色密文遍布于躯干,隐约透露着不详的气息。

“这鹿鬼的气势倒是不赖—”陈阳的双眼眯成一条缝隙,从中隐隐透出金光,“阴灵化作实体,以鬼神之躯吞噬生人,这番做派倒叫我想起了雪山教—看来在背后干涉这鹿的,应当又是黑明王的徒子徒孙。”

“那个叫什么达尔罕的,不知有什么倚仗、以为能借机命令这鹿灵脱身,却没想到这操纵鬼神之法其实最易受反噬,结果反交代了自己。”陈阳心道,“而这就是学了半吊子法术的坏处了·容易认不清自己有多少斤两。好了,既这鹿已大仇得报,就让它超脱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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