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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眼神更冷。

他知道,如果再不出手一一兄弟会将彻底崩盘。

而他,是最后的希望。

“七胜。”

这一数字如雷贯耳,掷地有声地震撼着整个广场。

七战七捷,不带一丝迟滞。

至此,库腾堡剑士兄弟会近年来最负盛名、最有资历的一批剑士,全数败退,

没有一人能在莱昂剑下撑过半刻。

比武场四周早已人山人海,石板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

连进城的商队马车都被迫改道,从远街绕行。

高处的屋檐、钟楼、乃至半开的阁楼窗下,都挤满了探身而望的人影。

成百上千的目光汇聚在场中央,炽热而灼人,

仿佛雨后初雾的阳光,

整片光芒都落在那孤立于比武场中央、斗篷微动的黑色身影上。

“那人—他究竟是谁?”

有人在观众席下压低声音,却依旧抑不佳颤意。

“他比那些骑士都强,甚至强得离谱。”

另一人咽了口睡沫,象是在为自己见证的一切找解释。

贵族席上,一名留着银须、头戴软帽的男爵缓缓抬头,目光深沉地望向场中,

压低嗓音问道:

“你们谁认识他?”

随从们面面相,最终还是那名年轻侍从低声答道:

“没人知道—没在任何贵族族谱,也没在任何剑士名册中查到这人。”

男爵的眼神更沉,语气却愈发凝重:

“那么,他从哪里来?”

沉默片刻,侍从像被气氛压迫着,干涩开口:

话音落下,席间短暂地再没有人开口。

风吹动比武场高悬的行会旗帜,

在这一刻,猎猎风声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寒意。

而在另一侧,市政议员库梅尔神情复杂,手指紧握文档卷轴,掌心已满是冷汗。

他已经意识到,今天这场比试,不再只是一次“议会权威的裁定”。

它已经彻底超出了控制。

原本只是想顺势平息门哈德的挑畔,如今却反成点燃整个城市火药桶的引信。

有人高声喊着:

“波西米亚剑圣!”

“他不属于任何流派,他的剑术自成体系!”

“一人成军!”

与此同时,在兄弟会一方的剑士队列中,气氛早已濒临溃散。

有人咬牙低语:

“再不上,没人敢上了。”

“我们?”

这两个字,此刻听起来竟有几分羞耻。

本是波西米亚最正统、最具体系的剑术组织,如今竟如市井草莽般被人连败七人,几无还手之力。

尼古拉斯却始终未动。

他站在兄弟会数组的边缘,双手拢于袖中,面色如旧。

无怒、无惧、无喜、无悲。

他看着莱昂,象是在看一把剑。

一把没有铭文,却锋利得不近人情的剑。

良久,他终于缓缓开口,对身旁艾默拉姆道:

“我上。”

艾默拉姆满脸惭色,但并未多言,只深深一礼。

尼古拉斯从兄弟会长凳之上站起,缓步走出队列。

场中顿时如潮水退散,声音消失于无形。

这不是畏惧,是尊重。

尼古拉斯,库腾堡当下剑术的最高像征,

他曾亲受费雷奥大师指点,精通意大利长剑之技,是王国公认的费雷奥流派剑术大师,

他还是布拉格剑士行会的荣誉大师,曾在萨尔茨堡与克拉科夫的骑士比武大会中连夺桂冠。

他的弟子遍布波希米亚与摩拉维亚地区,许多现在已经在其他城镇自立门户,称“某地剑术之父”。

他的名字,本就被当作“剑术的终点”。

他代表的是传统,是城中最高水平的剑术权威。

只是这一次,他的对手不是逐级攀登的后生,而是一一一人斩来,所向披靡的无名剑士。

尼古拉斯走至场中央,站定。

他尚未拔剑。

莱昂也未动。

两人就这么隔着十馀步相望,寂静无声。

空气仿佛被拉长,所有人都摒住呼吸,等待那一刻的降临。

莱昂目光不动,看着尼古拉斯一一这是他真正意义上,今日第一次“注视”对手。

之前七人,他不过是防、破、制、赢。

而此人不同。

他的站姿,是沉稳的。

他的眼神,是无波的。

他的气势,没有外露,却让人不敢逼近,

他是那种在真正战场中,不动声色便可杀人的人。

尼古拉斯,似乎也意识到了对方的“不凡”。

“你的剑术并非出自任何常见剑术体系。既不是利希滕鲍尔的德式长剑,也不象英格兰的剑盾流派,更绝非费雷奥的意式剑术。”

这是他对莱昂说的第一句话。

莱昂答得极简:

“都不是。”

尼古拉斯微微颌首,低声道:“却能杀人。”

话音落下,他缓缓从腰间拔出木剑。

莱昂亦举剑。

两剑相对,彼此平举。

无言的挑战,已然开始。

库梅尔深吸一口气,高声宣布:

“第八场,也是最终一战一—”

“莱昂,对战,尼古拉斯大师。”

“胜者,将决定剑士兄弟会的归属。”

话音未落,比武场四周所有人都直起身子身,摒息以待。

贵族不再交谈,市民不再喧哗,仿佛整座城市都等着这一剑。

广场寂静无声,空气象是一张拉满的弓弦。

两人立于擂台两端。

木剑尚未动,杀机却早已起。

库梅尔一声令下:

“开始!”

就在此刻一尼古拉斯先动!

他的步法并不快,却异常精准。

脚掌接触石地无声,右肩微沉、剑走中锋。

费雷奥长剑的典型正中架势,用于正面压迫对手,配合前进步伐逼迫空间与节奏。

莱昂不动。

只是在原地,将剑微微下压,转为下段架势,以诱使敌人进攻。

此势在实战中并不常用,因过于暴露上盘,但此刻一一却恰如其分地激怒了尼古拉斯。

“你敢引诱我?”

他目光微冷,剑势瞬转:

斜斩!

平突!

横切!

三连攻势接连而出!

这正是费雷奥长剑以正面压迫破防的经典连击。步伐连环逼进,每一步都在榨取对手的防守空间。

但——莱昂动了。

第一剑,他只用侧腕轻拨,便将斜斩化入空中。

第二剑,他原地一转肩,木击剑中对方剑脊内侧,“呼”地震开平突。

第三剑,他顺势一步滑前,剑身横起,居然一一反钱尼古拉斯的肘部!

观众未能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三声“啪、啪、啪”交响,而后一一尼古拉斯连退三步!

“怎—怎么回事?”

“他是怎么挡住的?”

“没有躲,没有闪,甚至没有大幅度的格挡一一”

贵族席上,一位年长骑士面色骇然,嘀嘀自语:

“他没挡。”

“他是在‘拆”尼古拉斯的剑术。”

尼古拉斯并未慌乱,他毕竟是一位剑术大师。

他很快调整姿态,抛开学院派的死板招式,转入更加自由的变步打法。

脚步斜行逼近,剑势断续虚实交错,每一次抖动都在扰乱莱昂的反应节奏。

他斜步逼近,剑走“断续”,上下真假不断切换,突然一剑扫向莱昂右侧膝盖!

一下盘!

这正是前七名剑士全部败北的根本原因。

他们无法撼动莱昂的下盘重心!

尼古拉斯此剑极为刁钻,先低后扬,斜斩直逼膝弯关节。

莱昂动了。

他一脚点地,整个人并未躲避,而是原地侧身,右腿内收,同时剑身下翻一一精准!

剑脊拍住尼古拉斯剑锋,仅仅借助一点角度反扭,便将来剑“卸走”!

而下一瞬一一莱昂出剑!

第一次一主动进攻!

剑风破空,直刺咽喉!

尼古拉斯尚未完全收式,只能急撤三步,双臂交错封喉。

木剑尖几乎贴着他喉结停下,只有半寸距离!

全场摒息。

尼古拉斯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惊惧。

他明白:

若这不是木剑,他的喉咙此刻早已被刺穿。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指尖微颤,低声开口:

“你的剑——不是比武用的。”

“它是杀人的。”

莱昂只轻声说了一句:

“—你也是今日,唯一能让我真正出剑的人。”

这话一出,尼古拉斯的脸色变了。

他听得懂,这是剑士之间最高的敬意“你值得我出剑。”

“若你是敌人,我会杀你。”

他重新立剑,脚步沉稳,换作费雷奥长剑的高位‘女王势长剑高举过顶,剑尖下垂,带着随时可以倾泻而出的压迫感。

而莱昂,则缓缓将剑举平。

横于胸前,剑锋微低,似云非云,似雾非雾。

观众不明所以,但那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因为他们意识到:

这一次一一要分胜负了。

尼古拉斯踏出最后一步,长剑如瀑。

重斩!

莱昂一动不动。

在最后一瞬,他动了。

剑锋后撤、翻转、再抽出!

拔剑斩!

砰!!!

一声震响,两剑交击!

但只有一人站着!

尼古拉斯一一长剑脱手!

整个人半跪在地,右臂垂落,肩膀微微颤斗!

木剑斜斜落地,发出滚动声。

他没受伤,但整条右臂麻痹一一他败了!

“尼古拉斯大师—就这样败了?

这一刻,全场寂静无声。

哪怕只是木剑对决,哪怕不是生死战。

但所有人都明白-

刚才那一剑,若换作铁剑,尼古拉斯已死。

莱昂站在原地,将木剑插于地面。

仿佛插下了一面属于自己的族旗。

库梅尔站起身,声音微微发抖,几乎要忘词:

“第八场一—莱昂胜。”

人群先是寂静片刻。

随后轰然沸腾!

有人喊出:

“剑圣!”

“他是波西米亚的剑圣!!!”

“一个人挑翻整个剑士兄弟会!”

有人喊了第一声“剑圣”,很快就有无数人开始跟喊。

那称号不知是谁起的,也未曾有谁册封,但却如烈火燎原般,迅速在围观的人群中传播开来,

越喊越响,越喊越真切,最后化为滚滚洪声,席卷整个比武场。

贵族席上,有人站起行礼。

平民区,无数年轻人高举拳头,激动不已。

有年幼的少年倚着父亲的肩头,高喊着“我也要学剑”,有衣着体面的中产商人当场朝莱昂遥遥一礼。

更有贵族子弟在人群中高声道:

“我愿拜入莱昂门下!若能得其一式半招,胜过十年苦练!

这一刻,莱昂孤身一人,以木剑,击败了整个库腾堡剑士兄弟会。

他没有势力、没有封号、没有门派。

他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异乡人。

但他比任何组织、任何骑士家族、任何技艺书卷一一都更象一个真正的剑士。

他,是剑之像征。

“莱昂——剑圣——!”

人群开始喊出呼号,而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再敢质疑这位年轻人的剑术与实力。

从市政厅外流出的围观人潮,像激流一样穿过各大街巷,在酒馆、铺子、教堂门口、小学徒口中,被一次次重复和演绎:

“他用的是木剑!”

“连尼古拉斯都败了,只用了十几招!”

“他拒绝用铁剑一一他说,是为了保住那些人的命!”

“他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莱昂。他的名字叫莱昂。”

“莱昂?”

“不,他是一一波西米亚剑圣,剑圣莱昂!”

人们开始争相模仿他在擂台上的招式;有孩子站在路边比划,有铁匠徒弟拿着钳子装作木剑打斗。

比武结束当夜,“卡尔皇帝酒馆”灯火通明,座无虚席。

莱昂坐在偏角,身披斗篷,仍不言不笑。

热闹与欢呼在他身边翻涌,却象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雾,传不进他的世界。

酒馆里挤满了人,笑声、叫喊声、酒杯碰撞声此起彼伏。

有人拍着桌子复盘今日比武的每一剑,有人兴奋地模仿他在场上那一击致胜的身影。

然而,他依旧未饮一口酒,指尖搭在桌边,只静静听着墙角的吟游诗人拨动琴弦。

琴声轻缓,带着炉火映红的暖意。

诗人低声唱着一首新作,歌里描绘的正是今日的比武。

莱昂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火光上,心境平静得出奇。

荣耀与喧嚣离他很远,他更象一柄归鞘的剑,静默而锋利。

就在此时,酒馆的大门被人猛然推开,寒风裹挟着街头的夜气冲了进来,

喧嚣被这一声脆响短暂压下,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投向门口。

一身疲惫不堪、面色苍白的两人跌跌撞撞地走入酒馆。

正是门哈德与他的侍从。

他衣衫凌乱,显然刚刚从某处囚困中脱出。

众人起初没认出来,直到他跌坐在莱昂对面,哑声问道:

“比武,结束了吗?”

莱昂抬头,只轻轻点头。

门哈德沉默一息,随后笑了。

“我知道你能做到。”他低声道,“但我原以为一一我至少能与你并肩站一次。”

“对不起,我被他们下药软禁起来了。”

莱昂不置可否,只答了一句:

“这件事,会有人付出代价。”

门哈德叹息片刻,却忽然正襟肃目:

“但你知道吗?莱昂,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说我是库腾堡最强的剑术大师了。”

“我会说一一我有幸见证了真正的剑圣。”

他缓缓起身,酒馆众人纷纷侧目。

门哈德面向全场,朗声道:

“从今日起,我门哈德,正式承认一一莱昂,是我一生所见的最强剑士。”

“他不是挑战了兄弟会。”

“他挑战的是这个城市一一然后,征服了它。”

全场静默一息,继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掌声与喝彩!

酒杯被高高举起,木桌被拍得震天作响,赞美与呼喊从每个人的喉咙里冲出。

“莱昂一一剑圣一一!”

炉火的光影映在莱昂的面庞上,他依旧安静,但在这一刻,他真正被全城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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