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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风波就这样过去,第二天清晨,躲在房里闷了一夜的草原男儿们都出来透气,难免又被庭院内的景象所震镊。

满是沟壑的地面上,只剩下个凉亭的底座,周边无数坑坑洼洼,跟战场似乎也没有太大区别,甚至于围墙也塌了一段。

刚落成的府邸就遭受了这样的破坏,说不心疼自然是不可能,纵使特木尔并没掏一分钱,仍难免觉得可惜,但相比于此,他倒是对昨夜发生了什么更感兴趣,将陈阳拉到一边,悄悄问道:“真人昨夜究竟在与谁斗法?竟如此激烈—”

“一个是负责守护京城的玄门供奉,另一个算是此事的幕后黑手。”陈阳说道,“此人乃是青塘非佛外道的教主,名唤黑明王,这次在暗中咒杀那老皇帝的,便是其弟子。”

“竟是那位上师?!”特木尔面色大变,显然黑明王在其部落中同样极具影响力,“他不是在大雪山隐月寺内隐修么,如何会出现在京城?”

“说是受其弟子所邀,去辽东女直人处讲经说法。”陈阳答道:“不过你放心,他再也去不成了。”

“这是为何?莫非真人你—”特木尔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陈阳:“你把他给——”

“陈某只是破了他的一尊化身罢了。”陈阳摇了摇头,坦陈道:“这老怪的法力比我高深—况且真身仍在雪域,将他拿下并非易事。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实不相瞒。”特木尔长吁短叹了一会,又开口道:“明王那一派的教法,在草原也有许多信众,纵使我三令五申,私底下仍有不少人供奉黑教佛陀,并以人牲为祀,屡禁不绝。也正是因为其亲传弟子做了女直人的国师,有人因此与其内通款曲,战场上望风而降、临阵倒戈,致使我部连年败退,不断割地求和。”

“这事也是难免,毕竟其人确有神通,其弟子想来也不是吃干饭的。”

“原先我还能勉强抵挡,是因为明王并未明确表态支持女直人,可如今”特木尔越发忧心,“马上就要入冬了,女直人恐怕又要入寇,汉家皇帝还不知何时能够理事——既然求援不得,我得迅速返回草原,准备战事。”

“我与你同去。”陈阳主动道,“女直人似与黑明王一派有着极深的瓜葛,若其崛起真与黑教密法有关,旁人且不说,至于那什么狗屁国师,是绝对不能放过的。”

特木尔听到后大喜过望,“有真人相助,我无忧矣!待得三娘归来,我便去向礼部的人辞行,这趟虽没能见到皇帝,但能结识真人,已不虚此行。”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很快已日上三竿。

府邸里的差役被找来收拾院内的首尾,他们望着一地狼借思了片刻,最终决定还是先从围墙开始下手一一将这乱象给遮挡好了,再慢慢收拾也不迟。

可谁又能想到,才用青砖将缺口补上,一个鬼一般的影子忽然闯将进来,将那缺口撞得比之前更大了

“陈掌门!陈掌门!”

柳三娘披头散发,而后方火灵儿则以双手抓住她的肩头,双脚离地飘在后方,二人就这样保持着略显怪异的姿势,跑完了数百里的路途。

比起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如今的柳三娘衣衫槛楼,俏脸上尽是灰尘,与街面上的叫花子也好不了多少。

而火灵儿到了地方后,并没有跟着她一起叫喊,低头从怀里摸出个缺口的大饼,张开嘴吞咽起来。

“三娘回来了?”

收到消息后,陈阳等人迅速赶了过来,见二人如此模样,赶忙询问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柳三娘接过茶壶,对着壶嘴将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满足地叹了一声后,又极不注重形象地咂了咂嘴,这才道:“陈掌门,你是不知道,鸡冠山上出大事了。”

“什么事?别急,慢慢说。”

“——-那灵峰寺中几十个和尚,无论老少,都被杀了个干净,院内更是被放了火,如今整个山头都被点着了。”柳三娘比划着名自己看到的场景,说道:“行凶的恶徒,是一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黑衣和尚,口音有些古怪,似乎不是中原人,我在山脚村子里杀了个下山打秋风的,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

说着,便将那一枚雪山令牌取出,交到陈阳手中。

于是陈阳将俞承真的那一块也取了出来,两相比对,虽然做工方面有些区别,但显然用得是相同材质,应该是同一伙人的信物。

柳三娘见状,不免有些惊讶:“咦,陈掌门怎么也有一块?”

“这东西是大雪山黑教的令牌,持此物者多半与其有密切关连,你又说行凶的乃是一伙黑衣和尚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些人灭了灵峰寺的门,这一派的密术很有些说法,你们两个没受什么伤吧?”

“没有呢。”柳三娘答道:“虽说我正面不是那些臭和尚的对手,但这些傻瓜个个蠢笨如牛,我让火灵儿在外头弄出了些动静,趁机潜了进去,没被一人发现。就在石狮子口中将那碧山银槎取了回来—-对了,那群和尚似乎也在查找些什么东西,将那些僧房、大殿给翻得乱七八糟。”

众人最关心的便是碧山银槎,听到这东西被带了回来,俱松了口气。

“那就好。”特木尔急忙问道:“好妹子,不知东西在哪呢?”

“嘿嘿。”柳三娘仰起头,得意地一笑,“我们临走的时候不小心发出了些声响,结果被那些臭和尚给缠住了,我又不好带着东西作神行法,就让火灵儿帮忙拿着—是时候了,拿出来吧。”

火灵儿抬起头,将那还有巴掌大的一块干烧饼直接塞进口里,嚼也不嚼,就这么生生咽了下去,众人亲眼看见个鼓包沿脖子一直坠进胃里,之后她又嘴巴一张,稍小些的鼓包沿着同样路线反了上来,最后舌头一卷,将满是粘液的碧山银槎给吐了出来。

“给,三娘。”火灵儿将那黏糊糊的碧山银槎捧起,“在这呢。”

在她眼里,显然没有什么地方是比肚子里更安全的了。

“”柳三娘面色抽了抽,到底没有伸手去接,“你倒是藏得好地方———”

“还是先给我吧。”

特木尔倒是并不嫌脏,从火灵儿手中取回了最后一件碧山银槎,直接用袖子随便擦拭几下,便拿到面前端详起来,连连点头:“不错,不错,确实是朱碧山的手笔,银槎上的道人也神似藏春真人如此一来,一整套的碧山银槎就凑齐了。”

“这样一来,就能找到薛禅汗的墓地了吧?”陈阳说道,“陈某在此先恭喜小王爷了,有了那笔宝藏,想必能大大缓解贵部的压力。”

“恩。”特木尔重重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我下午便去向礼部的杨大人辞行。”

特木尔如今心系家乡,纵使王府再豪奢,也无心在此久住,将三件碧山银槎一起交由陈阳代管后,便起身离去,与一众随从去做准备。

待得这位小王爷离去后,众人又讨论了起来,柳三娘第一个道:“对了,那些臭和尚想要找的,会不会也是这东西?”

“难说。”陈阳思了一会,道:“当年你爹娘因此物而受追捕,显然朝廷里也有人知道这三样东西的用途,怀疑这一件碧山银槎遗落在灵峰寺中,倒也算有迹可寻。”

“可是,皇宫里的自不必说,另外一件碧山银槎是陈掌门从诏狱底下找到的。”柳三娘道:“那些笨和尚又怎么看得明白诏狱里头的名堂,碧山银槎若不凑齐,就没什么用途。他们只知道两样东西的下落,就那么急着查找做甚么?还为此杀人放火、横行不法。”

陈阳随口答道:“诏狱底下的那一幅银画乃是故元镇压气运之物,虽是道衍布局隐藏,可在此之前,则是由藏春散人设下,有人因此而大致知道其下落,也不怎么奇怪。”

等等—

他忽然面色一变,按理说,知道有一件碧山银槎沉在水底的只有故元皇族之后,那些和尚如此横行无忌,显然是要将三样碧山银槎凑齐,北朝有人与那些胡人暗通款曲,那么特木尔身边会不会也“不好。”想到这,陈阳蹭地一声站起,二话不说便朝特木尔的方向赶去,“特木尔危矣!”

赶到这位小王爷的卧房,面对着外头一群带刀侍卫的把守,陈阳来不及解释,直直地冲上前,将一群高大的草原汉子撞得东倒西歪,将门一踢便闯入进去。

房内的特木尔半光着身子、正赤手空拳地与三名随从搏斗,而那三个护卫一改往日顺从的模样,牙咧嘴地合力将这主人推倒在地,手中锋利的割肉小刀,已将特木尔划出了许多道口子。

“啊!”

特木尔怒目圆睁,在两条骼膊都被抱住的情况下,已无从躲闪。

被逼到墙角的他,只能望着那柄小刀缓缓刺入自己的心窝,他怎么也想不通的是,昨日还在一起把酒言欢的兄弟,为什么今日便能忽然暴起杀人?

好在陈阳此时及时赶到,从后方飞起一脚,便将这持刀行凶者踢得倒飞出去,半个身子栽进了墙里,双腿扑腾两下就没了动静。

饶是如此,那柄小刀的尖端仍是插进了特木尔的胸口,鲜血正从伤口旁不断涌出,所幸伤得不深。

特木尔见陈阳杀到,顿时振作精神,发一声喊,猛然发力,将那一左一右挟住自己两条骼膊的凶徒凌空举起,狠狠攒在地上,直摔得二人脑浆进裂,就此见了阎王。

动完手后,他还觉得不解气,又冲着二人的户体了一口,也不顾伤口还在流血,便单膝冲着陈阳跪下:“真人救命之恩,俺绝不敢忘!这三人与我一同长大,名随主仆,情同兄弟!今日不知怎地,竟忽然联手反我,若不是真人来得及时,俺几乎死在他们几人的手上!”

越说越委屈,特木尔眼框有些发红,愤慨无比:“这几个背主恶贼,枉我待他们那么好!”

见对方并无大碍,陈阳便唤来苗月儿帮忙处理伤势,给这位体壮如牛的小主爷缠上厚厚的绷带,而后者即便是坐着也愤愤不平,牛一般地喘着粗气。

“这些人,恐怕也与黑教有关。”陈阳说道:“多半是受了那些人的唆使,才对你拔刀相向。”

“这么说—”特木尔眼前一亮,“他们是被那些妖僧的邪法给迷惑了?”

“—很遗撼,应当不是。”陈阳无奈地摇了摇头,“若他们中了法术,须瞒不过陈某的双眼——·行凶乃是完全出自这几人本身的意愿,也正因此才难以防备。”

特木尔眼里的亮光随即黯了下去,“这是为什么?明明他们的父母兄弟都在族中,若俺死了,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这人啊,一旦信了邪教,被些牛鬼蛇神之类的话语给唬住,就再也管不得那许多了””大概于他们而言,死了是可以去极乐世界享福的吧。”陈阳曦嘘道,“可见转生极乐之说实在害人不浅,虽也可导人向善,但弊端实在太大——不说这个了,如今你身边的随从都还有谁值得信任?”

特木尔沉痛地低下头,片刻后才道:“-俺平日里最信赖的就是他们三人,如今出了这事,我也不知道还有谁能信得过了。”

“—”陈阳也体谅对方如今心神大乱,于是道:“既然如此,为保你平安无事,接下来,你身边便由我随行吧。”

“这怎么行?”特木尔听了大惊失色,“俺何德何能,怎好令真人费心?”

“没办法,三娘她们乃是女流,我那徒弟又受伤在身,李猴儿虽说有些本事,可那副模样未免有些你毕竟是要出去见人的。”陈阳不以为意道:“陈某不在意那些虚名,只不要误了大事就好你要先养几天伤么?”

“不。”特木尔摇了摇头,并不顾虑身上的伤势,果决地道:“这些小伤不碍事,如今还不知族内究竟是什么情形计划还是不变,有劳真人下午一同与俺去见礼部的杨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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